“李平安回來了？你在山上怎麼知道的？”

“當年贈給了他一塊玉佩，那玉佩的靈機已經在山下滯留了一段時間了。”

“好像有點印象，連帶那笛子一起的？也是什麼法？”

“算是。那玉佩是我時煉制出的，能用來偵破幻，消解魅。這些年來似是過一次，玉佩中的靈氣比送他時上許多。”

“到底是出門多年，世道混，總有遇上危險的時候。”

“你不去看看他麼？一別多年，不好奇你這弟子了什麼樣子？”

“我好歹是個師父，他若有心自會上山拜訪，何須我親自下山迎接。”

言必，江河擱置下手中的小瓷罐，將用以研磨的藥杵在罐口輕輕敲擊兩番，使那藥杵上的朱砂重新磕進瓷罐之中。

孟羌娥見狀，便走至一旁的書架，習慣地為江河取來特制的狼毫與黃紙。

如今蠻荒時代，想煉制什麼都要靠自己琢磨。

好在這個時代的靈氣遠比未來富饒，許多靈值也因凡人見識的淺薄，而未曾被人采擷。

縱橫山脈鐘靈毓秀，饒是靈草品種并不繁多，制符的材料總歸是夠的——那瓷罐里的朱砂，制黃紙的材料，都是近些年李為人命人出去采藥得來，狼毫是多年前江河從來犯的妖人上所得……

兩個名義上的‘弟子’都出山歷練，江河不必再花時間教授什麼，多年來便將大部分時間花在了煉丹制符上，前者大多用來滋養神魂。

而乾坤袋中早已數不清的一劍符，亦是江河未曾懈怠一刻的最好證明。

他見不必自己多說，孟羌娥便已經為自己拿來紙筆，也只是心中一嘆，未再開口勸做這些雜事。

這種話都不知說了千百遍，可上答應，卻又從一而終，江河也沒辦法攔下，只能聽之任之：

“多謝。”

孟羌娥十分這般閑適的時，做這些事能讓覺得自己仿佛一個賢助，便只笑道：

“我是覺得你可以多出去走走，日憋在屋子里不見外人，除了修行就是煉符，多沒意思。”

“修士不修行做什麼？”

江河奇怪的看了一眼，問出了一個多年前他就想問的問題，

“孟姑娘都不修行的麼？”

“我不用呀。”

孟羌娥眉眼彎彎，兩手搭在下頜，靜靜看著江河，

“每天看著你就算修行了。”

江河不知這話是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搭腔，靜心描摹起了人境的一劍符。

筆走龍蛇，他已相當練，若非如今制作的黃紙唯有人境品質，他甚至能把地境符箓當作自己的常規武。

其實江河也覺得天閉門不出，多有些煩悶。

但他不愿與此間之人留有太多瓜葛、回憶。

他是個普通人。

而一個人的記憶是有限度的。

裝進了新的記憶，過往的一切就會漸漸模糊。

他怕時間沖淡對過去的希冀，也怕因此失去了前行的目標。

而靜靜地呆在山中，重復做著那些枯燥的事，便不至于讓太多遐思侵占他的腦海，使他依然保持對回到未來的熱忱。

孟羌娥見江河專心致志，便也沒再說話。

山間影從清晨到日暮，又一個平淡的日子悄然度過。

孟羌娥掰著手指頭，心想這是兩人一起度過的第二十個年頭。

江河為了不往腦袋中裝太多的記憶，刻意忽視了這些年歲，但卻忘不了。

并不知足，還想要更多的時間，期待哪天能敲醒眼前這一筋的木頭。

等李平安上山拜訪時已經翌日清晨。

江河再看那印象里不及自己半腰高的猴，如今亦八尺有余，形更拔了些，絨的面龐上似乎多了幾分沉穩。

多年一別，他修為進展也算迅速，人五境的修為雖對如今高他一個大境界的江河而言并不夠看，但想到他離開時也不過是個道沒多久的小子，便知這些年他也長了不。

他懷里抱著個憨態可掬的丫頭，約莫有三歲。小姑娘不似怕生的模樣，面對一個半妖甚至有些頑皮，很喜歡揪李平安腮旁的發，有時扯得李平安吃痛，面目有些掙扎。

江河沒見過這丫頭，反倒是孟羌娥伏在耳畔，輕聲道：

“李為人的兒，我前陣子下山時見過。”

這麼久以來不見妖人進犯，李為人有心籠絡江河，屢屢被江河婉拒，亦明白江河不愿被屢次打擾，久而久之往的機會見。

江河記起這丫頭滿月宴時，李為人曾遣人送上拜帖，旋即被自己推拒了。

沒想到連那也是數年前的事了。

李平安將自家妹妹放回地上，作揖拜道：

“師父。”

他如今已二十有六，就連聲線都磁了許多。

“嗯，你回來了。”

雖有師徒名分，但再次相會卻覺格外生疏。

江河的目越過李平安，投向他后的另一男子，道：

“看來這些年你也經歷了不事。”

李平安撓了撓頭，讓出一個位，將后男子徹底暴在人前：

“師父，他是敖瑩，你以前見過的，就那個龍——”

“我知道，所以在琢磨著你們兩人何時混到一起了。”

江河看著李平安后那仿若油小生的敖瑩。

比之當年，敖瑩已長翩翩公子，五比常人致，眉眼也更加和，尤其是站在李平安后，襯托著后者更像個山里野人。

他額頭的兩個凸起已生出龍角，但不似他父王敖公一般虬結威風，給人不怒自威之。

敖瑩的龍角既短小又圓潤，看起來竟還有些萌態，似是混之，不曾發育完全所致。

李平安解釋一番：

“歸鄉時恰巧遇見的，一起遇到些事，他聽說我要回家看看，便跟著我一起過來了。”

江河對此不興趣：

“向天呢？當年你們不是一同下山的麼？”

“當初我本是想著與師兄一同游行天下，但中途出了些變故，使得我們分道揚鑣，如今已多年未聽見師兄消息了。師兄沒有回來麼？”

“下山以后沒再見過他。你們路上鬧了些矛盾？”

“師兄執意給妖族算卦，人家覺得不準，害的我們二人被關大牢做了一段時日的畜奴……后來他們族發生了變故，我們二人得以趁逃走，路上吵了一架，師兄覺得我信不過他的卜，一氣之下割袍斷義了。”

“……好。”

江河無話可說，

“他既有衍天卜卦之能，應是能夠趨吉避害，不必太過擔心他……”

大概。

江河上這麼說著，心中已悄然將‘尋找天機閣’的任務劃掉。

對那個執拗的小子能否活著將消息送回來，他已不抱期。

“為師這里一向安好，你離家多年，想必想家的，我便不多留你在我這里了。省的你爹太想念你們兄妹，遣人上山尋你們。”

得知了想要的消息，江河自是下了逐客令。

但李平安聽了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江河明白了，這猴子是帶著目的上山來的：

“還有何事？”

“師父，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講。”

李平安看了一眼后的敖瑩，敖瑩眉頭一挑，忽然走上前，抱起了懵懂無知的小丫頭：

“走，哥哥先帶你出去玩。”

待兩人走后，李平安才緩緩嘆了口氣，旋即鄭重道：

“師父……我爹爹他，是不是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