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川垂下眼,看不斷往甜品店的購車里勾選,就這麼兩三分鐘的工夫,估計挑了能有七八樣。他看了一會兒,拿過手機將心不在焉多選的幾樣甜品都刪掉,按下提訂單。
林晚意識到,雜無章的心緒全被看穿了。
于是只好把手機拿回來,付完款就轉去看正餐,順便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他們欺負你了?”
“沒有。”
林晚看他一眼。
周衍川回著:“真沒有,他們欺負不了我。”
離周源暉自殺已經過去太久,周衍川早已不是寄人籬下的單薄年。
論財勢與地位,昔日的長輩早已無法與他相抗衡,論形與力量,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也本無需懼怕兩位六十多歲的老人。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至于這些年只敢以恐嚇信的方式威脅他。
面對面的時候,現在的他們在周衍川面前,其實并沒有太多勝算。
要不是他顧念舊一再忍讓,憑持續不斷的擾,就足夠讓夫妻二人年年去派出所報道。
林晚放下手機,沉默了一陣才說:“可他們肯定沒有好好跟你說話,而且你心里不會好。別說自己習慣了,習慣不代表理應承。”
“……嗯。”
周衍川自嘲地笑了笑,“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對他們說那樣的話。”
“什麼話?”
“告訴他們再有下次我會報警,說我認識很好的律師,就算他們不用坐牢,也會為此付出代價。”
林晚皺了下眉,幾乎可以想像那對老人聽見這些之后,會罵他什麼。
仗勢欺人、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周衍川靠著沙發,仰頭看向天花板。
這幢洋房建近百年,林晚搬來后重新修葺過一次,但依舊保留了原有的烏黑木梁。院子里靜悄悄的,無聲將黑夜與木梁糅合到一起,連帶著一黑黑的周衍川,好像也在慢慢融到昏暗里。
林晚想起進來時忘記開燈,在逐漸黯淡的線里著他,約覺事沒那麼簡單。
如果按照目前的況來看,周衍川幾乎可以算作大獲全勝,兩位老人的謾罵在的觀念里,不過是氣急敗壞之下的宣泄而已,理應傷不到現在的他。
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對別人的評價看得很淡。
巷子里的流浪貓躍下院墻,踩翻鄰居家的幾個花盆,一陣咣啷咣啷的嘈雜聲響起,又伴隨著鄰居無可奈何的笑罵聲消失。
周衍川閉上眼,緩聲說:“我找到了堂哥的書。”
林晚神經一,難以置信地扭過頭,眼中滿是錯愕。
是初三暑假結束后,才從附中老師那里得知周源暉自殺了。當時這事始終讓人到匪夷所思,加上周源暉并沒有在房間里留下書,更讓他的死因變得撲朔迷離。
哪怕林晚自己,也是在認識周衍川之后,才大致確信他是因為力過大導致了抑郁。
這些年以來,周源暉的父母會把所有罪責全推給周衍川,也有這一層原因在。
或許是某種逃避的心理作祟,他們不愿意承認自己的過失,又急切需要一個替罪羊來為兒子的死亡負責,周衍川便自然為了最好的選擇。
但是現在,那封遲到多年的書,將一切真相盡數揭開。
周衍川仍舊閉著眼:“堂哥死后,我從伯父家搬走……你理解被趕出去也行,反正當時很匆忙,有些東西沒來得及帶走。”
“他們還給你留著?”林晚覺得不太可能。
事實上也的確不可能。
周衍川住過的臥室早就被清得一干二凈,但他以前那間臥室比較小,有些放不下的、不太常用的東西就放在周源暉的臥室里。
兒子死后,夫妻兩人始終將臥室保持著他離開那天的樣子,從來沒有過。
周衍川的那些雜,反倒差錯地被留了下來。
他們這回是徹底鬧翻,伯父伯母得知兒子的房間里還有他的東西,二話不說就他全部拿走,仿佛他用過的東西帶著令人憎恨的病毒,會污染他們心中最后的凈土。
周衍川久違地走進曾經悉的臥室,在書架最厚的那本偵探小說的書脊上,發現了一段斯電碼。
他記得清楚,周源暉平時很喜歡研究這些,某年春節還拉著他們玩過以此為主題的桌游。
伯父伯母對這種東西不興趣,但那天或許心還不錯,勉為其難地陪他們玩了一個通宵。
斯電碼指向的件,是放置在書架頂層的一架航母模型。
周衍川把模型取下來,打開扣得并不嚴實的底座,在里面發現了塵封多年的書。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看,而是選擇把書拿了出去,然后返回臥室繼續整理屬于自己的東西。
幾分鐘后,客廳里發出仿佛野泣的凄厲哭聲。
周源暉把一切都寫得清楚,他為何抑郁、為何崩潰、為何走上絕路,一字一句都將矛頭對準了父母。書的第二頁,他不知懷抱何種心,用略帶嘲諷的文字寫下了人生最后的絕筆。
【我會把書藏起來,但不會太難找。如果有誰關心過我真正喜歡什麼,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如果沒有,那我選擇離開就是最好的解,因為你們本不是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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