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遠也往前走去，因為冷彬的經曆，他沒往裏看，而是走到了旁邊幾個小房子前麵，越往前走，這些小房子封的磚頭就越，林修遠走了幾步，發現一個小房子隻封了一半，有個老太太蜷在小房子中。

小房子裏又髒又臭，過未封死的門照進去，約能看到地麵上的黃白之，這地方，竟然是比豬住的豬欄還要髒。

除此之外，林修遠還注意到，磚頭上，放著一個空碗，碗裏沒有食，但也沒洗，裏麵落了不灰塵。

似乎聽到有人的聲音，那老太太抬頭看了他一眼，蓬的頭發下，渾濁的眼，若是讓人猛地瞧見，的確會嚇一大跳。

見到是一個不認識的後生，朝他揮了下手，示意他離開，而後又垂下了頭。

林修遠一汗也豎起來了，他繼續往前走，從那些還未封死的小房子裏，他從中看到了活人，這些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其中又以老太太居多！

有個小房子看起來是新砌的，門口隻砌了一排磚，一個老太太就坐在門口的磚頭上曬太，看起來神頭還算好，見到林修遠，竟然還同他打招呼，“好俊的後生，哪來的？”

“大娘，我們是外地來的讀書人，這裏是什麽地方啊？”林修遠走向前，問了一句。

“哦，這裏是徐家村。”老太太答道。

“那你們怎麽會在這啊？”冷彬也上前問了一句。

“我們啊，都是老的不了的老骨頭了，就在這等死了。”老太太自然而然地答道。

“等死？”

冷彬看向老太太，心中大震撼，正想要再說什麽，卻見幾個人朝這邊過來，這些人中有男有，甚至還有小孩。

隻見他們手裏都端著一碗飯，朝這邊走來，見到外鄉人了，他們也不以為意，隻淡定的從林修遠他們邊走過，然後走到各家的小房子前，給房子裏的老人們送飯。

“，我來給你送飯了。”

那小孩走到其中一間小房子門前，將飯往碗裏一倒，然後笨手笨腳的往那小房子上砌上了一個磚頭。

林修遠看得腦袋嗡了一聲，原來這些小房子門前的磚頭竟然是這樣的用，霎時間，他隻覺得頭腦充，想說些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個老不死的，都要死了還要浪費糧食，若是我們村的規矩跟尹家村一樣就好了，直接把你背你去山上一扔，那多省事。”

一個頭上綁著汗巾的莽大漢，將黑糊糊不知道是什麽的食倒老人的碗中，中還罵罵咧咧的，待老人將碗拿進去後，他便魯地從地上拿起一塊磚頭砌上了。

砌上一個還不夠，他往左右看了一眼，見到無人注意他，又拿起地上的磚頭，多砌了一個，然後才快速的離開了。

還有一些送飯的婦人，歎著氣給老人送了飯，中哀歎道：“娘，家裏窮，這也是沒辦法，兒媳今天就不給您砌磚了。”

也有婦人哐當一聲將食直接倒在了小房子裏，甚至都沒倒老人的碗裏，裏還罵個不停，“你怎麽還不死？人家徐二狗的娘剛滿六十就死了，死的那天還在幹活，一口飯都沒多吃兒子的，你看你多吃家中多飯了？你是想要將你大孫子死？還是想要將全家人都拖累死？”

老人被罵得直哆嗦，翕著想要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一句話沒說。

“你若是識相一點，就快點去死，否則，按照這個進度，我們還得白養你一百天，一百天啊，得浪費多糧食？”婦人惡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轉離去。

這些給老人送飯的村民都回去了，才有一個年輕的後生急著跑了過來，他跑到了坐在門口的那個老太太麵前，氣道：“娘，您怎麽又到這裏來了！”

“兒啊，娘現在幹不了，你媳婦又剛給咱們家生了大孫子，娘不來這娘去哪？難道還真賴在家中，死我的大孫子啊！”

老太太說了聲，見到兒子黑沉的臉，慈祥的問道：“鐵柱，你給娘送飯了沒有？”

“娘，家裏有你吃的，你不要來這裏！”鐵柱心疼地說道。

“你這孩子，這裏就是我們這些老人的歸宿，我不在這裏，又去哪裏？非要賴在家裏，豈不是讓村裏人背後脊梁骨？你弟弟還沒娶妻，若讓人知道咱們家有個不願意去寄死窯的老娘，到時候婆都不會上門了哩。”

見到自己兒子那痛苦的臉，老人出手去，輕輕地拉著他的手，“好孩子，娘知道你孝順，但你也要顧及你媳婦的意見，剛生了孩子，家裏有什麽好吃的，你得著。”

“兒子知道，我媳婦不會生氣的，您就回去吧。”鐵柱勸道。

“唉，你媳婦不生氣，那你大哥大嫂也不生氣？娘如今就是個吃閑飯的累贅，留在家做什麽？你別再多說啦，這是咱們村的傳統，你快回去吧，娘在這很好，好多老人陪娘說話呢。”老太太依舊是麵目慈祥，一副坦然赴死的心態。

旁邊小房子裏傳來了聲音，“你家兒子孝順啊，不像我家那沒良心的，不得一天砌兩個磚頭。”

“是啊，鐵柱娘，你兒子孝順，若是我們，就跟著他回家去了。”

“狗屁傳統，老娘手腳還能，就被那群不孝子搬到這裏來了，這群不孝子，養他們就是養群狗！”

一時之間，不老人的聲音從旁邊的小房子裏傳了出來。

“為何，為何會有這樣的傳統？”冷彬整個人都駭住了，原來這些小房子裏麵，真的有人！

“這是寄死窯。”沉默了許久的林修遠終於開口，“聽說有些地方，為了省糧食，就將老人送到這寄死窯來，每天送一頓飯，送一頓飯砌一塊磚，等到寄死窯被封死，他們也就不用再來送飯了。”

之前林修遠隻是聽說過，沒想到這一次，竟然在這裏見到了真的了，想起之前見到的那一間間封死的小屋子，他心中的複雜也是難以言喻，那裏麵竟然都是一個個被活生生死的老人！

而這些半封死的小屋，裏麵也將會有老人被死在這裏。

這裏，就是老人們的墳墓，將老人死在裏麵，他們就連辦喪事都免了，墓地也不用找了，而這一路走來，這裏麻麻的小房子，不下百間，而且放眼去，後麵還有更多！

“老人家，跟你兒子回去吧，別來這種地方來，讓你兒子好好孝順你。”緩了緩，林修遠開口道：“百善孝為先，你兒子這麽孝順你，當被嘉獎！”

“後生，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這是我們村的傳統，每個老人都要經曆這一遭的。”老太太卻是說道。

“我知道，你們村這麽做，是為了省糧食，但是現在，你不用省糧食了，以後人人都能吃飽飯，你不死，你的大孫子也不會死！”林修遠大聲地說道。

“你說什麽？”

“你這外地來的後生是瘋了吧？”

“你本就不知道我們這有多苦！”

“讀書人說的什麽狂言，天上難道還會掉糧食不？”

一些聲音從寄死窯中傳了出來，雖然他們都是在反駁林修遠的話，但其實，還有力氣反駁他，這便證明了他們心中其實還有期。

誰想死呢，誰想就這樣坐在寄死窯中，等著窯口被一點一點的封上，然後活活死呢？

“我不是口出狂言，你們可曾聽過畝產千斤的良種麥種，又可曾聽說過番薯？種了這兩樣東西，你們就再也不會挨了。”

“你說的那是什麽東西？畝產千斤？怕不是做夢哦。”眾人紛紛反駁。

“不是做夢，是真的，我家就曾經種過這樣的糧食，還有啊，朝廷不是說了免稅兩年嗎？這兩年大家都不用稅，難不還怕沒飯吃不？”

林修遠又說道：“既然你們沒有聽說過這兩種糧食，那我明天就去你們這縣衙，找你們縣太爺說說，讓你們這裏，也用上優良種子，也種上可以畝產數千斤的番薯！”

若是以往，麵對這樣的況，他也隻會在心中悲哀，然後默默地從這裏離開，但是現在，他份不同了，他是皇子，他要跟爹娘一樣，為天下黎民做主，如今見到這種況，怎麽能無於衷？

“後生，假若你這消息說的是真的，那我們後輩就有福了，我替我們後輩謝謝你。”聽到他的話，麵前那老太太就要跪了下來。

“老人家，請起。”林修遠手扶住了，“馬上大家都能吃上飯，你就跟你兒子回去吧。”

“是啊，娘，你就跟我回去吧。”鐵柱也說道：“這位小哥說了，以後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不，鐵柱，你聽娘說，若是糧食真能增產，若是真有那畝產千斤的番薯，那真是你們的幸運，你們能吃飽飯就行了，娘這輩子，就這樣了，隻希以後的老人，不必再來寄死窯。”老太太說了一句，卻依舊是堅持在寄死窯不走。

林修遠也沒有再勸了，他知道老太太的心中還有疑慮，不可能憑借他幾句話就相信他，說來說去，還是這地方太窮了。

隻要這地方富庶點，沒有人會甘願這樣死去。

一個好的國家，應該讓百姓們老有所養，有所扶，而不是像這樣，為了給後代節省出一口飯，甘願去寄死窯等死。

他希以後，這種事能夠斷絕。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句話乍一聽，好像豪萬丈，發人深省，但如今在他看來卻是太空了，他隻想從此讓百姓不再挨，讓天底下再沒有這樣無可奈何的悲劇。

“鐵柱，快回去吧，領著這幾位貴客，去我們家吃頓飯，我相信你大哥大嫂也不會拒絕的。”老太太又說道。

“幾位貴客，跟我來吧。”鐵柱抹了一把眼睛，在前頭給林修遠幾人帶路。

“老人家，好好活著，等我給你們帶來好消息。”林修遠說了一句，跟著鐵柱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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