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闌眸半狹,“他犯的罪乃是死罪,你留他一條命又如何?且金文延一家呢?他們一家四口便該死?不管你是包庇他還是廢了他,都并非為了讓他贖罪,你只是為了你盧國公府的尊榮——”
謝星闌一針見,瞬時令盧炴面目鷙起來,他憤然道:“金家那一家四口只是賤民之軀,那金文延連給兒看病的錢都籌措不齊,為了掙點錢銀,竟沾染了上了賭習,他那妻子帶著一雙兒在城外躲藏,那兩個孩子一個病重一個蠢笨,每日吃糠咽菜度日,就算沒有我,他們又能多活幾年?”
盧炴冷笑一聲,很是不甘道:“那三個姑娘的確無辜可憐,但我已經讓盧旭付出了代價,盧旭這十年,活著比死了還難,這怎就不算贖罪?們雖是良家子,卻也都是地位卑微的尋常百姓,憑何要讓盧旭為們抵命?”
盧炴下頜輕揚,“盧氏先祖是開國功臣,是太祖爺欽封的世襲公爵,如果沒有盧氏,哪有大周如今的天下?而那些賤民呢?他們一年能納幾個銀錢?他們畏畏艱難度日,就好比那水里的臭蟲老鼠,像他們這樣的人,天下何其之多?就算死了三個四個又如何?大周的天下,難道是靠他們支撐?!”
盧炴說得擲地有聲,謝星闌眼底不浮起一譏誚,同樣生為世族之后,沒有人比謝星闌明白,天下間的王侯公卿,無人不覺貧民之命賤如草芥,而他曾在貧賤堆里爬,又曾在萬人之上斗法,最終他才明白,天地不仁,萬為塵蟻,再尊榮貴胄之人,也可能死在雪夜污泥地里。
謝星闌往屏風掃了一眼,冷冷勾道:“原來在你看來,但凡地位比你卑賤者,便可被你隨意奪走命,但你是否忘了,天下臣民是陛下的臣民,陛下都不曾妄奪他人命,你又怎敢有此言?在你眼底,可還有‘王法’二字?!”
盧炴話已至此,自然再無顧忌,“‘王法’是為那些賤民定的,不是為我們這些大周肱骨之臣定的,謝大人說的極好,陛下圣明,陛下不僅不會妄奪他人命,陛下更會知道,和那幾個尋常百姓的命相比,到底是他們的冤屈重要,還是盧國公府重要!我要面圣!我要請陛下來定奪此案,你一個龍翊衛欽察使,本不能斷我的生死!”
“盧炴!你真是好大的威風!”
屏風后的貞元帝聽了這半晌,到此,終于再也沉不住氣,他與太后來此本就不是,見下臣子這般臉,他自然要彰顯天威。
聽見這悉的話語聲,盧炴背脊一涼,隨著小太監拉開屏風,盧炴更面驚恐,他雖有懷疑,卻沒想過真是貞元帝,而更令他意外的,是太后也坐在堂上。
盧炴心一沉,連忙磕頭,“陛下!罪臣給陛下和太后娘娘請安,求陛下和太后娘娘恕罪,此番盧旭罪大惡極,罪臣也的確存了包庇之心,但罪臣自十年前便對盧旭痛下狠手,為的便是懲治他,這十年來微臣一直謹慎當差,為的便是不想辜負陛下皇恩,但微臣沒有想到,這孽障竟然又起了害人之心,此番還傷了郡王府小姐——”
盧炴以額地,磕的咣咣作響,“微臣知錯,此番再也不敢存庇護之心,所謂殺人償命,陛下和太后娘娘要如何發落盧旭,罪臣都無怨言,只是求陛下和太后娘娘,看在盧氏先祖和太妃娘娘的面上,給盧氏一條生路。”
盧炴滿臉痛悔,又夾雜著哭腔道:“罪臣當年便想將這孽障結果掉的,可一來他是我親兄弟,二來,他這些妄為之行,都是因為他妻心切,當年他的夫人忽然病亡,他大打擊之下才得了失心瘋,后來種種,皆是因此而起……”
貞元帝聽得眉頭微皺,太后亦忍不住道:“他是因妻心切?”
“不錯……”盧炴紅著眼眶道:“他的夫人當年病亡,太后您應該還記得,他對夫人深義重,在他夫人病亡后大變……”
屏風去除,秦纓也對外頭形一覽無余,聽到此,微微瞇眸,盧國公府到底是百年世家,基深厚,而鄭太后和貞元帝本也深王侯世家之利,多會認同盧炴所說的賤民之論,盧炴眼下一邊認了盧旭之罪,滿臉悔過,一邊又為盧旭找了妻癡的理由,為的不過是為他的罪孽尋個好旖旎的遮布,好牽出鄭太后和貞元帝對世家的惻之心。
秦纓赫然道:“盧國公,眼下當著陛下和太后娘娘的面,你是否考慮清楚再找借口?你此刻但凡有一句假話便是欺君罔上。”
盧炴滿面悲苦道:“罪臣不敢欺瞞陛下和太后娘娘,當年我二弟和弟妹兩相悅,喜結連理,還是京城中一段佳話,我二弟當年早早仕,并非斗走狗之輩,若非妻子病亡,他如今定是朝中能臣,是斷不會做下那等傷天害理之行。”
秦纓和謝星闌看著他狡辯皆未立刻阻止,等他說完了,秦纓才冷笑,“盧國公是否以為十年前的事,到如今已經無人知道,所以才能當著陛下和太后的面如此顛倒黑白?”
盧炴被秦纓問得神微僵,還想爭辯,太后和貞元帝已看向秦纓,貞元帝道:“云,莫非你知道什麼?”
秦纓面微凜:“陛下,太后娘娘,此番與謝大人一同查問此案之時,我一直在想這盧旭為何專門挑喜著紅和生有淚痣的年輕子謀害,直到我找到了盧氏二夫人當年的婢,這才知道,這喜著紅是盧二夫人未出閣之時的習慣,而盧二夫人眼下亦生有一顆淚痣,盧旭分明是對盧二夫人憎恨有加,這才挑了與其相似的姑娘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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