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慶這時又抱過來幾本文冊,“宮中有六局二十四司,除了本就會才藝者,大部分出寒微或家中有人獲罪的便會被塞云韶府中,玲瓏家貧,沒法子打點宮中的掌事宮太監,自然便被分到了此,來都來了,除了苦學別無他法,不過也是命中注定,那樣好的稟賦,不該白白浪費,若小人記得不錯,沒過三五年,便嶄頭角了。”
秦纓聞言忙按照年份往后翻看,從永泰五年記錄賞賜的文冊上開始查找,直到看到了永泰七年,才找到了玲瓏的名字,語聲一振,“永泰七年八月十五,玲瓏以繩伎登臺,得了兩盞陶酒的賞賜——”
于明慶解釋道:“尋常賞賜都是膳食,除非是過年,又或者有何重要的宴客,比如陛下言外邦使臣之時,若得了使臣的夸贊,便會賞賜珠玉之。”
李芳蕤道:“若在國宴上為大周掙了臉面,自然該重賞。”
秦纓點了點頭,又往后尋,直等到日頭西斜之時,已看到了永泰十八年,忍不住贊嘆道:“從十五歲開始,到玲瓏二十五歲,這十年乃是的全盛之時,所有和繩伎桿伎有關的賞賜,皆有的名字。”
于明慶亦道:“那些年是最得看重的伎了,且那時候樂舞玩不出新花樣了,貴人們都喜歡看又驚險又賞心悅目的雜技,于是玲瓏盛極一時。”
秦纓再往后看去,不多時皺眉道:“永泰十九年、二十年,便見玲瓏的名字了,只妙影、玉香、月靈幾個名字較為常見——”
于明慶唏噓道:“這幾人都是玲瓏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年輕時無人可擋,二十五歲之后不復纖韌,便十分識趣地將機會留給了年輕一輩,后來做了監領,就更不登臺了,而永泰一朝只有二十年,到了咱們陛下登基,梨園教坊便走了下坡路。”
秦纓一聽此言,心底微,吩咐白鴛和沈珞,“將貞元初那幾年的離宮冊子給我看看,麗娘和流月的母親都是玲瓏教出來的,亦是在陛下登基之后離宮,卻不知們的母親什麼,玲瓏說過麗娘的母親庸碌,而芳蕤你說流月的母親擅長繩伎,莫非……莫非流月的母親是這位妙影的伎?”
李芳蕤將放下的冊子拿起來翻找,很快道:“不錯,這個妙影常以繩伎得賞賜,一定就是,不過為何要離宮呢?麗娘的母親又會是誰?”
于明慶聽到此道:“小人記得,妙影是玲瓏教得最好的,當時也很得后宮娘娘們喜歡,可貞元二年時忽然得了病,得病的宮人一半要被送去掖庭冷宮的,于是玲瓏出面幫求了個恩典,將送出宮了……”
秦纓和李芳蕤面恍然,這時白鴛找到了離宮伎人的名冊,秦纓翻看著,便見貞元初年到貞元三年,有二三百人離開云韶府,這些人皆用真名,秦纓一個個看下來,也難辨別哪位才是麗娘的母親,掃了一遍之后便作罷。
秦纓放下冊子,又去找貞元十三年的離宮簿冊,很快蹙眉道:“玲瓏當初離宮,也是因生了病?”
于明慶應是,“正是,是早年練功留下的傷病,按的份,本能在宮中養老的,但執意要出宮,小人記得是盧太妃向太后說,給了一份恩典將放了出去,小人還以為出宮之后要過尋常人的日子,但聽您二位的說法,如今還在行雜耍之事?”
秦纓頷首,“開了個雜耍班子,已經七八年了,如今在京城之中頗負盛名,還養了許多離宮后無家可歸的云韶府舊人,也算是十分大義了。”
于明慶聽得滿臉嘆息,“這就是命,天生吃這碗飯,終究是離不了這一行當的。”
第92章 私見
秦纓和李芳蕤離開云韶府之時已是夜幕初臨, 小太監打著燈籠送二人離宮,李芳蕤一邊走一邊嘆道:“只聽聞從前梨園教坊如何鼎盛,里頭的宮人如何有聲名, 可說到底,也只是給天家供耳目之娛的位卑宮人罷了, 練功之苦,反而還要因為賣弄技藝被鄙薄,還真不及玲瓏師父出宮自己做個雜耍班子來得好。”
秦纓也道:“玲瓏做了班主, 與其他男子做班主也不同。”
李芳蕤應是,“其他班子里有子, 卻不多, 且男伎人總是比伎人更看重, 到了雙喜班, 玲瓏班主親自教導的徒弟多是子,聲名在外的也多為伎人,可見啊, 只有子掌權才能令子得利。”
這話令秦纓慨萬千,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狹窄的天穹,心底生出幾分窒悶來。
沿著悠長的宮道一路往南, 出了儀門之后, 通往宣武門的宮道之上出現了幾道一同出宮的影,離得遠, 秦纓也瞧不出是誰,可很快, 蹙眉道:“像是金吾衛的公服?”
李芳蕤瞇眸去看, 亦頷首,“不錯, 但好像不是謝大人。”
秦纓也瞧出不是謝星闌,但其中一人的袍,卻和謝星闌從前那一玄武袍十分相似,心底懷著兩分疑竇,直到走到宣武門跟前,才看見門之外停著幾匹快馬,當首之人著獬豸紋公服,竟然是一臉不快的韓歧。
他此刻已翻上馬,又冷喝了兩句才揮鞭離開,秦纓雖未聽清是何言語,但只聽那語氣,便知韓歧心中攢滔天怒火。
夜已至,李芳蕤道:“縣主可是立刻回府去?”
秦纓點了點頭,“天不早了,也不知謝大人此刻在金吾衛還是在別,且他還要去韋尚書府上,我便先回府,明日早間再去金吾衛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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