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纓沒想到他竟未將中秋宴上的進言當回事，便道：“中秋宮宴上，若非方大人提了那司案使的諫言，陛下不一定會給我虛銜，如今有了這虛銜，替我省了不麻煩。”

方君然面無笑意，只凝著眉眼道：“哦，縣主是為了此事，那實在是不必致謝，下寒窗苦讀考取功名，為得便是報效朝廷為民請命，下本就是寒門出，如今陛下不看門第用人，下便想著，門第之見能消除，那別之見也不該那般嚴苛，祖制雖不可違逆，但這世道，又有多人能真為黎明百姓張正義呢？”

見慣了指責子之不該手公務的，如今聽方君然一席話，秦纓欣非常，“就憑大人此言，便該你任大理寺卿之位，有你在大理寺，必定能使天下刑名公允明斷。”

旁人得了夸贊，多要客氣笑笑，但方君然只沉沉嘆了口氣，“方某一己之力微末，也只能盡力而為了。”他又看了一眼秦纓的車架，不解道：“縣主此來是為了何事？”

秦纓這才想起來意，忙去問守衛謝星闌下落，得了肯定的答復之后才道：“這兩日與謝大人查辦一件案子，今日是來找他的。”

方君然道：“那巧了，下也是來見謝大人的，縣主先請——”

秦纓邁步進門，方君然跟在后，始終落后半步，秦纓回頭不遮不掩地打量他，又道：“方大人高中時考了幾次？”

方君然微斂眉眼道：“秀才考了兩次，舉人考了兩次，探花考了一次。”

秦纓輕嘶一聲，“難怪方大人年紀輕輕便被陛下重，原是年才子，大人今日來見謝大人，也是為了案子？”

“為盧國公府之案。”

秦纓既然也是查辦者，方君然便不做瞞，“如今要定案了，還有些許細枝末節要復核，后日便會給盧氏一家判罪。”

秦纓心弦微，“盧氏一家會是何罪？”

方君然道：“盧炴和盧旭有數條人命在，是斬刑無疑，其他妻子兒者則會被連坐，或是流刑或是徒刑，不一而足，皆要等三法司一同審定。”

秦纓見過《周律》，知道如今司刑多有連坐，而這律法沿襲了百多年，絕非一人之力可改，但仍然忍不住道：“方大人以為連坐之刑如何？”

方君然眼疑，似乎不解為何有此問，秦纓見他表便知他對《周律》深固從未質疑，便道：“就比如此番盧氏之案，審下來發現盧夫人和盧世子并不知，們被貶為庶民是應當，但被施以重懲，會否不公？”

方君然眉眼微肅，“但縣主可曾想過，盧國公府世襲爵位，夫人和世子了尊榮多年，但們的夫君和父親，卻在靠著世襲的尊榮在殘害百姓后一手遮天，枉顧法紀，若盧炴和盧旭殺人之后便被揭發，們早在十年前便無尊榮可言，這十年的榮華富貴，是他們不該得的，只憑這一點，他們也該到懲治，何況盧國公與其兄弟罪大惡極，為了不令其他人效仿，也該治重罪，否則如何平民憤？”

秦纓乍聽之下，只覺方君然此言也有些道理，正待接話之時，方君然驟然看向了前方，“謝大人——”

秦纓收回目，一眼看到謝星闌得了消息，正站在不遠候著，看見和方君然同來，他似乎也有些疑，秦纓便加快步伐，走近道：“剛到衙門外，見了方大人。”

方君然從袖中拿出一卷文書，“后日要審定盧氏之案，這是這幾日核驗下來，還有需要金吾衛解釋之——”

掃了一眼秦纓，方君然道：“謝大人如今又有新案在，那便下屬置，今日之命人送去大理寺便可，我就不在此等著了。”

謝星闌接過文書，“方大人放心，會盡早送去。”

方君然得了此言，又利落道：“不知韓欽使可在？我有別的案子要與他商議一二。”

謝星闌便道：“在西邊衙門，謝堅，送方大人過去。”

謝堅應聲帶路，方君然對秦纓拱了拱手，秦纓牽，“方大人好走——”

方君然轉離去，待已走出十多步，秦纓目還落在方君然上，謝星闌在旁微微瞇眸，“你何時與方君然如此絡了？”

秦纓視線一轉看向謝星闌，“不算絡，只是剛才到了，中秋宮宴多虧他進言我才被封了司案使，自然要道謝的，這個方大人不茍言笑，倒有些意思。”

謝星闌“嗯”了一聲，“是有些意思，他就差將‘鐵面無私’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他轉帶秦纓堂中，秦纓走在他邊道：“適才我問了他盧氏的案子如何判罰，看他的意思，還是力主嚴刑峻法的，如此震懾朝野是無錯，但他寒門出，便不怕世家貴胄挾私報復？”

謝星闌道：“如今天下承平，陛下正需要與世家抗衡的純臣，他便是陛下看中的人選之一，有陛下護著，只要他不出格，世家暫且不了他。不過，圣心難測，其他人都會為自己留后路，唯獨他似未想到這一點，這兩年的作風激進鐵腕，并不給自己留余地。”

秦纓道：“如今的世道，為百姓請命的確正需要這樣的朝。”

謝星闌眼瞳微深，轉了話頭，“你昨日宮可順遂？”

秦纓神思一，忙將昨夜去云韶府所見道來，最終無奈道：“玲瓏出宮已經八年，應該是這八年之間和韋家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