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
林云嫣攏了攏雪褂子。
雖不畏寒,但從暖烘烘的殿出來,還是能覺到明顯的溫度變化。
好在,此避風。
徐簡站在的邊上,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
不顯得拒人千里之外,也不會沒分寸到唐突,恰恰是宮里人看著最適宜的。
別看一眼去,院子里都沒有一兩個冒頭的,但徐簡很清楚,小于公公定是躲在哪個角落里觀察著。
合不合適、能不能,小于公公之后都會一五一十報給皇太后。
不由的,徐簡想起夏日時,夏清略說過的話來。
“皇太后的心肝兒,再看幾眼都沒用。”
“男大當婚、大當嫁,皇太后的心肝兒也一樣要說親。”
“你再看幾眼,試試有沒有用?”
嘖。
見徐簡似是想到了什麼,林云嫣開口詢問了句。
徐簡倒也不瞞,把話又復述了一遍。
林云嫣忍俊不。
夏清略那張,說故事在行,說胡話也自有一番微妙的道理。
“卻也不是什麼人看都有用,”林云嫣道,“有一個看著看著,把自己看著要去配冥婚了。”
這下,到徐簡彎了下角。
林云嫣睨了徐簡一眼,見他眼神笑意溫和,不由微微一怔。
這其實才是更悉些的徐簡。
從前的徐簡,一直都是清冷的、疏離的,即便被逗笑了,也不會放肆大笑,他的笑容清淺又斂。
那是在朝堂上行走久了、又經歷了太多起伏才練就的克制。
有好幾次,林云嫣都想與徐簡說,人生在世,不說時時張揚,但這時時收斂,著實太委屈人了。
尤其是,徐簡從骨子里就不是那麼板正的。
真老練嚴謹的人,可不會去一次劉府,就黑著臉從劉靖書房出來一次。
徐簡的心底里,有一腔滾滾熱。
只是,隨著他們的生活天翻地覆,林云嫣也就顧不上和徐簡說了。
輕重緩急,改一改什麼的,無疑是最輕的、最緩的。
今生頭一次在桃核齋相見,因那段樓梯窩火,卻也發現了徐簡說話行事上的一些變化。
又經過這半年,林云嫣可以確定,徐簡的緒更外放了。
這不稀奇。
林云嫣自己也與從前的有了不同。
仗著皇太后還在,恃寵而驕,換作從前的是斷斷不敢的。
不過是吃虧吃多了,跌了一青紫,才知道什麼優勢能用、什麼該用。
徐簡也是這樣。
他不再那麼拘著自己,怪氣起來,連都會被氣笑。
怎麼樣的徐簡更好些?
在林云嫣看來,并非好與不好,那都是徐簡,只要他自己別跟自己擰著,說話行事暢快些。
半年間,很適應徐簡的張揚,以至于眼下他這麼收斂了一下,反倒是愣神了。
這一愣,林云嫣便顧不上問,徐簡笑了,到底是作為“有用人”高興,還是為了沒用人被送走了高興。
也許,兩者都有?
林云嫣正要再提,卻聽徐簡先開了口。“昨兒的戲,看得如何?”
林云嫣道:“頗為彩,只是才看了個開場,也不知道后頭還有幾折子戲、又會如何發展。”
“慢慢看著就是了,”徐簡說著,視線落在了林云嫣的手上,著聲問,“沒戴著吧?”
沒頭沒腦,很是突兀。
林云嫣低頭看了眼,倒是立刻領悟了:“面見皇太后,哪里能戴著。”
今日進宮來,自是卸了袖箭,收在了那匣子里。
“可惜,沒有劉迅吃一箭。”林云嫣道。
話是這麼說的,語氣里卻沒有多可惜。
很清楚,暗箭、藏得越深越好,一旦見過一次,往后別人就會防備了。
得是手無縛之力的郡主,才能出其不意,一招致勝。
能用話解決的時候,就不手了。
“沒有吃一箭,喝那幾口池水,確實便宜他了,”徐簡慢聲道,“以他的,凍是凍了,卻未必會病。”
“鄭琉應是病得厲害,”林云嫣道,“太醫已經去看過了吧。”
“昨兒去的,今日……”徐簡抿了下,把早朝上的事兒提了提。
林云嫣眨眨眼睛,沒有忍住笑,彎著眼轉頭往殿方向了一眼。
欽天監、禮部、太常寺,還有但凡能沾到一點邊的?
看不出來啊。
圣上火氣上來時,說話也很損嘛。
徐簡又問:“你收拾劉迅,怎麼還真把鄭琉給添進去了?”
“分明是鄭琉自己要來添一筆,”林云嫣實事求是,“我看他們從前相得很愉快,就干脆把他們送作堆,事實證明,老天爺都想撮合到一塊去,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林云嫣說完,自己也笑了,眼底笑意流淌,明眸盛不住了,全溢了出來,愉悅模樣襯得整個人生極了。
徐簡靜靜看著,喜悅傳達到他這兒,他不由自主也笑了起來。
“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徐簡的話音拖了拖,似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說一般。
林云嫣一時沒有轉過彎來,笑盈盈的眼睛看向他去,就聽到了后頭一句。
“我與郡主是哪種人?”
四目相對。
林云嫣在徐簡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一個影子,是笑語晏晏的模樣。
不自地,抿了抿。
徐簡這人吶……
挖起坑來,比可狠多了。
就這麼一不留神,就一腳踩空了。
不遠的角落里,小于公公亦是一肚子不解。
他聽不見那廂兩人在說些什麼,只能從神態作也判斷個大概。
起先,郡主與國公爺看著談愉快,兩個人都很放松,也都帶著笑。
小于公公正放心呢,也不曉得輔國公突然說了什麼,連挨了郡主幾道白眼。
這……
應該不至于氣惱趕人吧?
小于公公心急,趕尋人拿了個手爐,匆匆過來。
“郡主換個熱乎的?”他道。
林云嫣接了,把已經溫了的那個轉手遞給徐簡。
小于公公出去了的手,立刻就收了回來,二話不說就退開了。
看輔國公接手爐接得那麼順暢的樣子,郡主定然是不會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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