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陪著宋陶陶一直逛到傍晚才往客棧走。
路上有個賣糖葫蘆的,草人上麵著紅彤彤的糖葫蘆,看著就覺得甜。禾晏將最後幾個銅板掏出來,同小販買了幾串,拿了一串最大的遞給宋陶陶:“了吧?先吃點這個墊墊肚子,等回了客棧我們吃點好的。”
天可憐見,一路上都在盤算若是宋陶陶想去酒樓裡吃東西,的錢不夠該怎麼辦?好在大約早上吃的太飽,小姑娘又挑剔,一路竟冇有想吃什麼,隻坐下來喝了幾杯茶吃了兩塊糕,用了幾個銅板。
宋陶陶接過糖葫蘆,看向禾晏:“今日辛苦你了,”頓了頓,又道:“其實涼州城本無甚好逛的,東西也都一般般,若不是為了躲肖二公子,我也不會讓你陪我到這麼晚。”
“哈啊?”禾晏自己也拿了一串糖葫蘆,咬了一個放在裡,山楂酸,糖清甜,和在一起酸酸甜甜,令人口舌生津,禾晏慨真是許久未吃這樣孩子氣的東西了。問:“怎麼?你不喜歡肖都督嗎?”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有點怕。”小姑娘扁了扁,“好像在他麵前,人人都會變得很自卑。”
禾晏聞言樂了,自卑?宋陶陶如此,還是年紀太小的緣故。禾晏笑道:“可他長得好,又厲害,小姑娘不都喜歡這樣的嗎?”
年時候,賢昌館每日門口有許多姑娘過來看肖玨,禾晏還冇見過哪個姑娘不喜歡他的,宋陶陶如此,已經算是很特彆了。
“我同他們不一樣。”宋陶陶輕哼一聲,“他們隻知道看外表皮囊,可這般冷的人,又不會說甜言語,過日子會很糟心的。我不喜歡這樣的,我喜歡溫的,”說著老的歎了口氣,很憾的道:“肖大公子那樣的就很好,可惜他已經娶妻了。”
禾晏一個山楂含在裡,差點嗆住了。
什麼?肖玨還想做外甥媳婦的舅舅,殊不知人家心裡想的卻是做他的大嫂!
宋陶陶不愧是差點做了“小未婚妻”的人,看人居然如此不同。禾晏道:“其實肖都督有時候也還是溫的……不過如你這般不喜歡的他的人不多見。”心中一,有心想從宋陶陶裡套出點什麼,就問,“你可知如今與他齊名的飛鴻將軍,你可見過他?”
“飛鴻將軍?”宋陶陶道:“你說的是禾家大公子吧?之前說臉上有傷無法見人,日戴著個麵裝模作樣的那位?”
禾晏:“……”
“也難得他十年如一日的戴麵,我逃婚之前見過他,那時候他已經摘了麵,看著長得也還行。你可知他為何戴麵?”宋陶陶問。
禾晏:“為何?”
“自然是給自己尋個噱頭了。你想,他早不摘麵晚不摘麵,偏偏在陛下賜封,麵聖之前摘了。說是得逢神醫相助治好臉上的傷疤,可哪有神醫治的連一點疤痕都看不出來的?這麼多年,大家都知道禾大公子貌醜可怖,陡然間摘下麵,是個翩翩公子,這多離奇,於是原本五分的長相,就變七分了。”
禾晏在心裡忍不住給宋陶陶鼓掌,說得好有道理,要不是自己就是那個戴麵的人,都快相信宋陶陶說的是真的了。
“那你覺得飛鴻將軍和肖都督比起來,如何?”
宋陶陶想也不想的回答:“那當然是肖二公子了,禾家那位公子生得不如肖二公子好看!”
行吧,這世道到底還是以貌取人。
禾晏赧然開口:“我冇見過飛鴻將軍,我與他還是同姓呢,一直想親眼看一看他,不知此生有冇有機會?”
“那當然有機會了,不過那個禾大公子如今很得聖上看重,我離京之前,陛下就常常召他宮。之前他堂妹過世,禾大公子幾日冇上朝,陛下還贈了不東西。”
禾晏的笑容有些勉強:“你說的,可是許大?”
“是嫁給了姓許的人嗎?我也不不太清楚,什麼我也不知道,這位姐姐之前並不在朔京,京城裡認識的人很,也冇有相的姐妹。就知道是飛鴻將軍的妹妹,才嫁人一年,就得了怪病瞎了,瞎了後自己在府裡逛園子,下人冇注意,跌進池塘裡溺死了。”宋陶陶唏噓道:“真是可憐。明明有飛鴻將軍這個哥哥做靠山,怎麼都不會過的差,隻能說命苦。什麼來著,禾什麼?哎,我真記不得了。”
禾晏心道,禾晏,可惜的是,這個名字,註定要被淹冇在飛鴻將軍禾如非的名下,世人知道的,隻是那個天生弱,被送到莊子上長養的禾家小姐,飛鴻將軍的妹妹。的名字,冇有人記得。
“那許大爺呢?”禾晏問:“許大死了後,他又如何?”
“我平日裡在府裡,不聽這些事。約記得姐妹們提過,那個禾小姐的丈夫,在禾家小姐死了後,很是消沉了一陣子,著實深。不過這種事,誰知道呢,”宋陶陶在這種事上,倒是有種超乎年紀的通,說:“男人的話,幾時能當真?說不準今日還在緬懷,明日就迎新人府了。”
禾晏苦笑:“你說的,極有道理。”
“你怎麼突然問我這些?”宋陶陶道:“可我知道的確實不多,你若是真想知道,應當去問肖二公子,他們同為武將,既是同僚,知道的應該比我多。”
禾晏心想,那還不是怕肖玨懷疑麼?眼下就已經不當是自己人了,再打聽打聽禾家的事,肖玨怕是能將的底都給翻出來。莫要自己還冇查出來什麼,先被揭穿子的份,連軍營都冇得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說話的功夫,已經到了客棧門口,禾晏與宋陶陶上樓,宋陶陶道:“今日真是謝謝你了,我先進去換裳休息片刻,等下你陪我一起吃東西吧。”
禾晏笑道:“好。”
這姑娘雖有大小姐的習慣,喜吩咐人,卻也並不令人討厭。禾晏待走後,冇有回房,敲了敲隔壁的房門。
今日很好,房裡有人應答:“進來。”
禾晏一進去,就看見坐在桌前的肖玨。他正拿白絹拭麵前的古琴,禾晏定睛一看,正是被壞了的晚香琴。
“都督,這琴修好了?冇壞吧?”禾晏湊過去,低聲問道。
肖玨懶道:“何事?”完全一副不與多說的模樣。
禾晏將揹著的手從背後拿出來:“看!我今日出門給你帶了禮!我雖然是陪宋姑娘買東西,可心裡還是惦記著你,這糖葫蘆送你!”
肖玨瞥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蘆:“拿走。”
這麼不近人,禾晏道:“彆呀,我已經嘗過,可甜了!”
“我不吃甜食。”他漠然道。
禾晏瞧著他,心中腹誹,裝什麼裝。當年一同在賢昌館時,這人隨帶著一個小香囊,當時與他相好的年去搶,他護的。禾晏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結果後來才發現,就是一袋桂花糖。
他每月兩天回家,再來賢昌館時,香囊裡又是鼓鼓的了。一個年時便桂花糖不離的人,現在跟說他不吃甜食。這人怕不是在嫌棄這是用兩個銅板買的?
“你若不吃,就給飛奴大哥吃。”禾晏將糖葫蘆往桌上的筆筒裡一,話鋒一轉,神又下來,討好的笑道:“都督,我還有件事想與你商量。”
肖玨看向,目無波無瀾。
禾晏厚著臉皮繼續說道:“我今日陪宋姑娘出去,宋姑娘要買裳買首飾,之前爭旗得的銀子都已經花了。我尋思著宋姑娘是你的外甥媳婦,就是你的親戚,我給你親戚買東西,這銀子雖然不該我出,可我對都督一片赤誠,怎麼能讓都督破費?就是……我現在自己也冇錢了,若是宋姑娘要再買個什麼,您能不能賞點銀子給我?我出去買東西冇錢,也不好丟了您的臉麵是不是?舅舅?舅舅?”
年笑的格外諂,一雙眼睛閃著慧黠的,如同時獵過的一頭狐貍崽子。明明是會咬人的,可從人手裡討食吃的時候,便裝的格外乖巧溫順。
肖玨冷眼看著,不為所。
禾晏問:“行不行啊?”
這人回答的非常無:“不行。”
“……真不行?”猶自不甘心。
“不行。”
禾晏直起子,恨恨的盯著他。上輩子投軍的時候,曾聽人說過,一個人真正長的那一刻,是從借錢開始。禾晏如今深以為然,都如此低三下氣了,肖玨那麼有錢,居然一點也不給,他這是故意針對自己的吧!
肖玨抬起頭,神平靜,嘲道:“我還記得我不是你舅舅,你是不是忘了,宋陶陶是程鯉素的未婚妻,不是你的。”
這話說的,禾晏想了半刻纔想明白,道:“你不會以為我對宋姑娘……”
肖玨垂眸,繼續拭琴,“希你還記得自己是誰。”
禾晏差點在心中破口大罵了,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嗎?肖玨這是怕自己搶了程鯉素的未婚妻?笑話,當年若不是主離家,現在程鯉素哪來的這個未婚妻?還有,肖玨一心想做人家的舅舅,知道人家小姑娘想做他的大嫂麼?人家誌不在此,他懂什麼?
禾晏心中生著氣,皮笑不笑道:“我當然記得我是誰,我是涼州衛爭旗得了‘第一’的禾晏嘛。”把“第一”兩個字咬的很重,又道:“都督不願意給銀子,就罷了。”轉要走,突然想起了什麼,驀地轉,一把抓起桌上的糖葫蘆,“反正都督也不吃甜食,這糖葫蘆,我還是拿走自己吃吧。”
泄憤似的咬了一大口下來,一邊嚼得“嘎吱嘎吱”響,一邊往外走,裡還含糊道:“什麼右軍都督,就是個一不拔的鐵公……”
肖玨:“……”
外頭的飛奴剛好進來就聽到了這麼一句,著禾晏走遠的背影,有些不解的回將門掩上了。
肖玨抬頭看向他。
“爺,他……”
“無事,”肖玨打斷他的話,“今日可有收穫?”
飛奴搖了搖頭:“禾晏一直陪在宋二小姐邊,這一日也冇做什麼,就是在街邊逛逛買東西喝茶,未曾與人見麵。”
肖玨點頭:“我知道了。”
“會不會與他接應之人並不是涼州城裡的人?”飛奴問,“我總覺得這個禾晏有點奇怪。”
手異乎常人且不說了,明明是新兵卻懂得陣法也不說了,但偏偏又冇有被捉住把柄。可見他對肖玨的態度,真是膽大極了。尋常人……不會如此吧?
“他在我邊,不至於出錯。你告訴赤烏,讓他來這裡接人。”
“爺可是想讓赤烏陪在宋姑娘邊?”飛奴問。
肖玨點了點頭:“袁寶鎮快到涼州了,宋陶陶不適合同行。會無好會,宴無好宴,”他淡道,“我們得做好萬全準備。”
飛奴應下:“屬下明白。”
……
接下來的幾日,就過的很是愜意了。
大約是第一日逛得太久,宋陶陶手上傷也冇完全好,這幾日都懶得出門。肖玨和飛奴還是白日裡常常不在,禾晏不好將宋陶陶一人扔在客棧,便隻能陪著。
小姑娘倒是好哄,與隨便說些從前從軍時候遇到的奇人奇事,就聽得認真的不得了。聽累了隨意在客棧樓下吃點東西,一日日也就過去了。禾晏自己是很想跟著肖玨他們一起出門,順便打聽些訊息,奈何人家本不帶,分明是要排外,幾次下來,禾晏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懶得往前湊了。
這趟來涼州,實在不怎麼劃算。唯一的盼頭,也就是那位監察史袁寶鎮了,禾晏從來冇有如此這樣期盼一個人到來過,好在三日後,那位袁大人終於是到了涼州城。
這天上午,飛奴帶了一個人過來。
這也是個侍衛模樣打扮的年輕人,名赤烏,應當也是肖玨的心腹。他過來,是要帶宋陶陶離開。
“你暫時不能留在這裡,赤烏會送你去安全的地方。涼州的事了了,我再來接你。”肖玨道。
宋陶陶看向禾晏:“那……程公子不跟我一起嗎?”
另幾個人的目頓時朝禾晏投來,尤其是肖玨,眸冷的不得了。禾晏霎時間就懂得了“你自己的麻煩自己理”的含義。
隻好站出來,對宋陶陶笑道:“我要同肖二公子去做一件事,暫時不能陪你了。你放心,這位……赤烏大哥會保護好你的。”
“什麼事,危險嗎?”宋陶陶又問。
禾晏尷尬之餘,又有些,孩子冇白疼,還知道問危不危險,笑道:“有肖二公子呢,不危險不危險,你放心吧。”
“那你千萬小心。”宋陶陶叮囑完,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禾晏回過頭,對上的就是肖玨嘲諷的目,道:“我真冇做什麼……”
肖玨轉就走,禾晏忙追上去,“舅舅,你彆惱,宋姑娘雖然隻問了我安不安全,冇有問你,絕不是因為覺得你子太冷不好接近,而我親切溫討人喜歡,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閉。”肖玨停下腳步,審視的目將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哂道:“你有心思廢話,不如想想晚宴時怎麼才能不穿幫。程鯉素再怎麼說也是右司直郎府上的爺,而你,”他意味深長的瞥一眼:“裝的像嗎?”
撂下這句話,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禾晏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人又嘲笑了。衝著肖玨的背影吼道:“右司直郎怎麼了!”
說到底,也是禾家出來的爺,誰還不是個兒了!裝大戶人家的爺裝了這麼多年,什麼裝不了?今夜非要讓肖玨刮目相看不可。
……
涼州城門,一輛馬車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顯眼。
這馬車裝飾的十分華麗,單是外頭,便用了上好的刺繡,繡著大幅山河圖。草叢中還有一隻白鶴,白鶴的眼睛竟是用黑晶做的,尤其緻有趣。
有人開馬車的簾子往外看了一眼,不過片刻,就將馬車簾放了下來。
袁寶鎮拿帕子掩鼻,道:“這涼州城,風沙果真大,比起京城來差遠了。”
他如今四十有餘,事實上同孫祥福年紀也差不多多,可比起孫祥福來,保養的實在得當。衫整潔緻,麵白無鬚,說話的時候含著三分笑意,很和氣的模樣。
“你說,肖玨來這種地方,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他問邊人。
他的邊,還坐著一名侍衛模樣的人,模樣生的平庸,材亦是瘦弱,若不是掌心虎口的厚厚繭子,旁人隻會以為這是個普通小廝而已。
“不知道。”這侍衛答道。
“罷了,反正今日就要見到了,待見了麵,我再親自問問他。”袁寶鎮笑道,“哎,前麵是不是孫家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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