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寶鎮雖過去聽過肖玨的名聲,與他打過照麵,但這般真正坐下來談還是第一次。因此,也才頭一回真正領教了這位年殺將的桀驁不馴。難怪當年殺趙諾,誰說都不頂用,是和這位爺坐下來說話,便已經心俱疲。
他慣來保持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堅持不下去,隻道:“我也是關心關心。”
“袁史關心的,恐怕不止涼州新兵,”肖玨慢悠悠道:“南府兵,九旗營,不如也一道關心關心?”
這話袁寶鎮冇法接。
孫祥福左看看,又看看,兩位都是他惹不起的人,但也不能讓好端端的宴席充斥著這般刀劍影,便忐忑著出來打了個圓場,“我說,兩位大人都已經說累了吧,不如先停下來,欣賞欣賞歌舞?吃點東西,這酒是葡萄春,新釀的,諸位嘗一嘗。”他又吩咐邊的婢子,“快映月過來。”
不多時,便有幾位貌踏堂廳。為首的,正是方纔引禾晏他們場的婢子。這時又換了裳,紅上繡著叢叢梅花,水袖長長,重新妝,方纔隻是滴滴的人,此時卻有了豔四的絕之相,隻是同樣的,依舊深款款的看著肖玨。
合著坐這兒這麼多人,禾晏且不說,好歹袁寶鎮也是個兒,這姑娘獨獨盯著肖玨一人看是怎麼回事?這目標也太明確了吧?禾晏心裡想著,去看肖玨,就見這人目裡冷的如冰,一點都不為所。
禾晏覺得,他看飛奴的眼神,都比看這姑娘和,肖玨莫不是有什麼問題,比方討厭人之類的?
這般想著,映月已經帶著其餘幾個侍,盈盈行禮,道:“奴婢們獻醜了。”
彈箏的姑娘,彈的是《長相思》。纏纏綿綿的曲子,配著絕,當是一副絕畫麵。這裡頭,禾晏是個姑娘,肖玨兒不興趣歌舞,袁寶鎮方纔被肖玨那麼一通說,心思早已飛到了其他地方,最為滿意的,大概隻有孫祥福本人。
孫祥福本人對這個舞姬大概也是憐有加,可這位映月姑娘,可能也是個以貌取人的。那長長的水袖甩的,皆是朝著肖玨的方向。眼拋的能到人的骨頭裡去,可次次都對著肖二公子。
禾晏百無聊賴之下,還數了數,映月統共對孫祥福拋了五個眼,對袁寶鎮拋了三個,對肖玨拋了十七個,對自己一個都冇拋。
居然還是墊底的,憑什麼瞧不起人?
赴宴就赴宴,還帶這麼打擊人自信的。禾晏心道,可能也不怪,誰今日穿的裳不對呢?這顯黑。
筷子,夾了一塊點心。這是孫祥福的家宴,大概孫祥福還冇膽子在這裡麵下毒,禾晏嚐了嚐,味道還不錯。
一曲罷了,映月的額上滲出亮晶晶的汗水,人香汗,更加楚楚人,臉蛋紅撲撲的,對著眾人行禮。
“好、好、好!”隻有孫祥福一人在認真看舞,他拊掌道:“妙哉妙哉!諸位覺得如何?”
肖玨自然不會回答他,袁寶鎮也隻是笑了一笑,禾晏便道:“果真群芳難逐,天香國豔!”
“小公子也覺得好?”孫祥福神彷彿覓得知己般的激,道:“那將映月送給程公子如何?”
這也能行?禾晏子一僵,擺手道:“不行不行,我已有未婚妻,隻怕不妥。”
“啊。”孫祥福立刻就很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現在員們赴宴,還時興隨時給對方塞人的?是不是有病?禾晏正到匪夷所思,就聽見孫祥福又笑道:“映月,那你去伺候肖都督吧。”
禾晏:“……”
懷疑萬花閣怕不是這位孫知縣開的,否則這說話的語氣神態,為何如此肖似老鴇。縱然是老鴇,也該是有眼的,尋常人難道看不出來,肖玨全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寫著拒絕?
有人眼睛瞎了,其實心裡明鏡兒清。有的人還看得見,其實他已經瞎了。
好在這位映月姑娘,倒也知道分寸,冇有做出什麼手靠近的傻事,隻是站在肖玨邊,為他佈菜。
禾晏的邊也有個婢子,正為佈菜,抬起頭,見袁寶鎮坐在的側對麵,後佈菜的卻不是婢子,而是個侍衛模樣的人。
奇了,難道他纔是那個討厭人的人?
禾晏朝他後的侍衛看去,本是百無聊賴一看,乍看之下,便覺得幾乎要凍住,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侍衛生的並不如何高大,甚至在侍衛裡,算得上瘦弱矮小了,五亦是平庸至極,藏在袁寶鎮後,幾乎要陷暗中,教人很難察覺有這麼個人。他一直不吭聲,禾晏從見到袁寶鎮開始,也就冇有注意到他,此刻一看,登時如遭雷擊。
一瞬間,桌上的酒宴菜肴全都不見,景如走馬觀花,飛快倒退到那一日。坐在許家府中,丫鬟送上一碗湯藥,說是廚房特意熬煮,用來補子,隻盼早日能懷上麟兒,為許家添丁。
景緻正好,明,坐在桌前,看著窗外,就看見一小廝模樣的人經過,丫鬟笑著解釋,今日熬湯的藥材,就是這小廝送來。
這是禾如非的小廝,是禾家的人。
禾晏當時新婚燕爾,雖因許之恒偶有失落,但到底冇有放在心上,對禾家,尚且還存著一溫。萬萬冇想到,這送來補子的藥材,要的是的眼睛。
那是前生最後一次看見。第二日,就高熱不退,再然後,就瞎了一雙眼睛。
隻是極短的一瞥,可已經將此人的麵目記在心裡反覆回憶,如今縱然他換了侍衛打扮,跟在袁寶鎮邊,也能一眼看出來。
“我們同飲一杯吧。”孫祥福舉杯笑道。
晶瑩的酒漿倒白玉盞,見側的男子舉盞湊於邊,一瞬間,過去種種儘數浮現眼前,禾晏恐懼至極,隻覺得從前一幕即將重演,驚怒加之下,一掌便劈飛肖玨手中的酒盞。
“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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