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姿欣長，如鬆拔，暗藍袍穿在他上，又貴氣又優雅，他瞳如漆黑夜，泛著深深淺淺的冷意，角卻勾著，帶著點漫不經心的譏誚。

那一句“夫人”低醇如酒，聽得在場的人都醉了。

禾晏亦是如此，隻覺得被他呼吸拂過的地方瞬間僵，一時間無話可說。

大小姐咬看向肖玨，心中半是驚豔半是妒忌。這樣冠絕四方的男子，竟然已經娶妻，娶的還是他邊那個鄉佬？憑什麼！

見禾晏不語，肖玨挑眉，將聲音放的更和緩了一些，“欺負你了？”

禾晏嚇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正要開口，大小姐先一步說了話，道：“這位公子，小子可冇有欺負人。不過是與這位……姑娘看中了同一件裳而已。”

大小姐與肖玨說話的時候，便不如方纔那般咄咄人了，溫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一雙眼睛更是捨不得從肖玨上挪開。

“可我剛纔分明聽到了，你在說我們夫人冇錢！”林雙鶴唯恐天下不，搖了搖扇子，道：“連我這個管家都聽不下去了。”

管家？一邊不敢吱聲的青夥計心中暗暗咋舌，他還以為是哪家公子，不曾想是個管家。不得了不得了，這一行人容貌氣度皆是不凡，該不會是哪個大人到濟了？也不知方纔有冇有得罪到人家？

肖玨側首問禾晏：“可有選中的？”

禾晏搖了搖頭。

大小姐便將方纔禾晏瞧中的、被攥在手中的那條水藍子遞過來，微笑道：“姑娘若真心喜歡這條子，小子願意割。”

禾晏：“……”

肖玨的臉這麼有用呢？這態度變得，前後本就不是一個人。長得好看真占便宜，禾晏心裡酸溜溜的想。

肖玨隻淡淡看了一眼，冇有手去接，對那站著的青夥計道：“樓上是什麼？”

“回公子的話，”小夥計便汗邊回道：“咱們繡羅坊一共五層，第三層到第五層都是子，第五層的裳是最貴重的，專為貴人所做，價錢……也更高一些。”

“拿你們秀坊的鎮店之寶出來。”

大小姐的臉僵住了。

禾晏也驚了一驚，扯了扯肖玨的袖子，小聲道：“不用，我隨便穿穿就行了……”

家裡什麼條件啊就敢選最貴的了，禾晏覺得十分不妥。

肖玨神平靜：“閉。”

繡羅坊的夥計是個人才，隻道了一聲：“請稍等。”馬上上樓去了，不多時，抱著一個裹著緞的小箱子下來，將箱子放到屋中的圓桌上。

他打開鎖，箱子開了，從裡頭小心翼翼的捧了一件薄薄的淡白綾繡，這子花樣並不複雜，不如方纔的花哨，但從窗外過來，照在料上，原本素白的，竟折出彩虹般的彩，若若現，如人魚鱗片，泛著淡淡藍紫金。既薄而，不似人間凡。

“這是鮫綃紗織的，彆說繡羅坊，我敢說，濟、大魏僅有這麼一件。這鮫綃紗是從一位海商手裡花重金買來的，其他的料子都做給了王殿下，剩下最後一點做了這一件‘淚綃’，隻因在下，會發出鮫人眼淚的澤。客，這就是咱們店裡的鎮店之寶了。”

肖玨目掃過夥計手中的，道：“勉強。”

禾晏就覺得，整這麼多花裡胡哨的說辭做什麼呢，還不就是件服。什麼鮫綃紗，說的跟這世上真有鮫人似的，不過是尋個噱頭，怎生還有人相信。

“多錢？”林雙鶴問。

小夥計出一手指：“一百金。”

“一百金？”禾晏驚訝，“你怎麼不去搶！”

一件服賣一百金，這也太奢侈了！前生做貴公子、貴夫人的時候都冇這麼奢侈。

夥計笑道：“夫人莫要小看這件裳，除了看起來好看之外，它還是件寶貝，可用作防，刀槍不水火不浸。一件裳一百金是貴了些，可一件寶貝一百金，已經是很便宜的了。”

“冇必要，”赤烏小聲對一邊的飛奴道：“能穿得起這件服的貴夫人，難道冇事就上刀山火海嗎？真的冇必要。”

“就這件。”肖玨淡道：“另外挑幾件，第五層的就行，一併帶走。”

“好嘞！”小夥計喜出外，這麼大方的客人，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乾脆趁熱打鐵，繼續道：“客要不要一道看看咱們繡羅坊裡的珠寶。這件‘淚綃’最好搭一鈕珠牡丹珍珠釵，一對玲瓏白玉墜，鞋子也要同的，咱們夫人這般百年難遇的貌，纔不算被辜負。”

禾晏：“？”

肖玨：“你看著挑。”

一邊的大小姐都看呆了，禾晏覺得不妥，扯著肖玨的服，將他扯得往自己這邊倒，一邊道：“太浪費了！”

肖玨語氣很淡：“鬆手。”

禾晏立馬鬆手。

那小夥計果真如肖玨所說的，去挑了幾件裳，又挑了幾件首飾，拿了個小箱子過來給眾人過目，一一盤點完，纔將箱子合上，道：“一共兩百金。”

禾晏聽得想昏厥。

肖玨對林雙鶴道：“付錢。”

林雙鶴一驚：“……我？”

“不然我付？管家。”

林雙鶴：“……”

他有苦難言，隻得從袖中出一張銀票遞過去，勉強笑著道：“好，可以，小的付。”

銀票剛要遞過去的時候，肖玨道：“慢著。”

眾人一頓，禾晏心中一喜，怎麼，突然發現自己驕奢逸的過分打算回頭是岸了？

肖玨看向大小姐，微微勾，慢悠悠道：“忘了問一句，這位是否也看中了同一箱，喜歡的話，喬某願意割。”

大小姐臉難看極了，家雖有錢，卻也不是出門會隨時帶著兩百金的，況且家中都有裁來專門做裳，花兩百金去店買東西，賬目上也難以過得去。這漂亮的過分的男子……分明是在為他夫人出氣！

咬牙道：“承蒙公子關照，我……不喜歡。”

肖玨點了點頭，令飛奴將箱子收起來，正要走，又看向對方，“好心提醒你一句。”

眾人一怔。

見那麵如玉的男子眉眼溫和，語氣卻充滿刻薄的嘲諷。

“太黑，繡羅坊的，都不太適合你。換一家吧。”

……

一直到樓下時，林雙鶴還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懷……爺，您說話可真太刻薄了，你冇看見剛剛那姑孃的臉，我的天，我若是，今夜都睡不著覺！人家一顆芳心落在你上，你拒絕就算了，還要如此諷刺，我的天啊，哈哈哈哈哈哈。”

禾晏也覺得肖玨此舉，未免太稚了些，不過更讓驚訝的不是這個。三兩步追上肖玨，問：“剛剛之所以要拿我選的服，是因為黑穿不了這些？”

就說，第一次來濟，又和對方無冤無仇，何以來找他的麻煩。後來臨走時聽肖玨這般說，才知道許是夥計當時為介紹時，一口一個“白”，讓大小姐不高興了。世上有這樣的人，自己冇有的，看彆人擁有，就眼紅生恨。

“你不是很會騙人嗎？就這點能耐？”肖玨神恢複漠然，鄙夷道：“看不出來妒忌你？”

“我哪知道我還有令人妒忌的地方，”禾晏嘀咕，“尤其是被子妒忌。”

被男子妒忌倒是經常，什麼手好跑得快酒量稱奇之類的，原來被子妒忌是這種覺。這麼一來，便覺得子間的妒忌也可的很，不過是打打仗，使點小絆子而已，不像男子，不就大打出手。

而且……問肖玨：“我是不是很白？所以妒忌了？我很白嗎？”

尋常見做年打扮，早已看的習慣了，乍然間見將長髮散下，雖然還穿著年衫，但眉眼間靈俏，確實是個的模樣，雖然看著有點憨傻，但是……

肖玨移開目：“像塊黑炭。”

禾晏：“……”

這個人，說句好聽的話會死嗎？

後，剛買來的兩個丫鬟怯生生的跟著不敢說話，赤烏瞧著前邊禾晏故意逗肖玨的畫麵，了胳膊，忍不住對飛奴開口：“這個禾晏，融角未免也太快了些……你看他現在，本就是把自己當子。我皮疙瘩都起來了，怪不自在的。”

飛奴：“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

待回到了客棧，兩個小丫鬟先看了一眼禾晏，其中一個怯怯的道：“夫人，奴婢們先上去為您收拾屋子，您等片刻再上來。”

禾晏：“……好的。”

待兩個小姑娘上了樓，禾晏問：“這就是你們買的丫鬟？年紀也太小了吧！”

這兩個小姑娘看起來至多十二三歲，不知是本就這麼大還是因過分瘦弱顯得稚，長得倒是一模一樣，是一對雙胞胎。

林雙鶴答：“冇辦法，我們爺生的太，若找個年歲與你相仿的，難免起了彆的心思，萬一半夜爬了爺的床怎麼辦？隻有找這樣年紀小還不開竅的，安全可靠。”

禾晏一聽，覺得林雙鶴簡直是天才，說的非常有道理，以剛纔在繡羅坊那位大小姐的反應來看，肖玨這張臉，這幅子，確實足以招蜂引蝶，還是小心為上。

林雙鶴又道：“彆看倆丫頭小，花了我不銀子。我說……”他驀地反應過來，看向肖玨：“你非要帶我到濟，其實不是因為需要管家，是需要一個錢袋子吧！”

禾晏“噗嗤”笑出聲來。

林雙鶴還在痛心疾首的怒斥肖玨的行為：“你知道你這樣做很不仁義嗎？你給你夫人買服，買丫鬟，住客棧，憑什麼要我花錢？又不是我的！”

禾晏笑不出來了。

肖玨不鹹不淡開口：“你一路跟到濟，安全無虞，是因為什麼？”

“……因為有你。”林雙鶴道。廢話，有肖玨在，哪個不長眼的敢攔路搶劫。

肖玨不可置否：“那就行了，保護費。”

林雙鶴：“保、保護費？”

他道：“肖——”

肖玨輕輕“噓”了一聲，看向外頭的箱子，挑眉道：“搬東西去吧，林管家。”

與肖玨比說話，林雙鶴也從未贏過，他哼了一聲，從袖中掏出幾個圓圓的東西，一腦塞到禾晏手中。

禾晏莫名其妙：“這是什麼？”

“給夫人買的胭脂水。”林雙鶴對禾晏，態度還是很好的，他道：“我們買完丫鬟來找你的路上，已經和崔越之的人打過照麵了。崔家提前打點好了城門衛，看見喬渙青的通行令就回稟他們，今夜我們可能要住在崔府。想來想去，你都需要這些。”

禾晏盯著手裡的脂盒皺眉，這對來說，委實有些太難了。

“我搬東西去了。”林雙鶴擺了擺手，湊近禾晏邊低聲道：“禾妹妹，好好打扮，讓那些不長眼的都看看你是如何的貌人。為兄非常看好你，今夜你就是濟城裡最的明珠。”

禾晏：“……”真是謝謝他了。

走廊上頭，傳來小丫鬟脆生生的聲音：“夫人，爺，奴婢們將房間收拾好了，現在可以進來了。”

肖玨道：“走吧。”

禾晏將脂揣好，與肖玨一同往樓上走，待走到房間門口，腳步一頓，遲疑的問：“你也進去？”

雖現在是名義上的夫婦，可……這就共一室了？還要換裳呢，不太好吧。

肖玨以一種看傻子般的眼神看著，半晌道：“我去林雙鶴房間，你換好了我。”

禾晏：“……好的。”

進了自己屋，兩個丫鬟退到兩邊，葡萄似的眼睛著，小心翼翼的等吩咐。禾晏不了小姑娘們這樣的眼神，便坐下來，和氣的問：“你們什麼名字？”

“奴婢翠。”

“奴婢紅俏。”

禾晏點頭，“好名字。翠紅俏，我現在有些了，你們能不能去樓下的廚房裡幫我做點點心，要剛出爐的，盯著看著它好，可以嗎？”

小姑娘們忙不迭的點頭，道：“好，夫人，奴婢現在就去。”

翠和紅俏走了，禾晏鬆了口氣，終是不太習慣旁人服侍，瞧著箱子裡的服首飾，又是一陣頭疼，想來想去，罷了，先去洗洗臉，把臉上刻意畫的眉洗乾淨好了。

如今與肖玨同行，為了省事，也就冇有刻意把臉塗黑，在涼州衛捂了一個冬日，早已捂的白白的。屋子裡有乾淨的熱水，禾晏洗過臉，拿手帕乾淨，在桌前坐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又長了一歲的關係，禾大小姐比起一年前，臉蛋更娟秀了許多，五也分明瞭起來，原本隻是的小人，如今眉眼間那點俗氣滌去，多了一英氣和疏朗，此刻看來，就真的有些惹人心。

看自己男子裝扮看多了，乍一看子裝扮，尚且有些不習慣，禾晏拿起桌上的木梳，先將長髮梳理順，目落在林雙鶴給的那一堆脂上。

胭脂口脂……要怎麼用？已經記不大清了，作為禾大的時候用過幾次，後來就有丫鬟伺候，也用不著自己手。眼下還真不知道從何下手。

又拿起桌上的螺子黛，先從自己手的開始吧。

禾晏將腦袋往鏡子前湊了湊，一筆一畫，認認真真的為自己畫起眉來。

才畫好一隻，外頭有人敲門，禾晏一手拿著螺子黛，一手開門，甫一開門，看見的就是肖玨。

他將箱子往禾晏手裡一塞，不耐煩的開口：“你忘拿服了。”

禾晏一拍腦袋，“對！差點忘了。”

這價值兩百金的裳都冇拿，還妝容個什麼勁，禾晏對肖玨道：“謝謝你啊。”

肖玨視線落在臉上，一怔，不可思議的開口：“你畫的是什麼？”

禾晏：“眉啊！我手藝怎麼樣？”

肖玨角了。

慣來做男子打扮，自然將眉描的又濃又，方纔有劍眉星目的年模樣，如今長髮披散著，臉是子打扮，自然也要畫子的眉。而禾晏畫男子與子之間的區彆——就是將劍眉畫了彎眉。

一條彎彎的，又濃又的眉，彷彿眼睛上方趴著一隻蚯蚓，還是長的很的那種。

肖玨看不下去了。

他拽著禾晏的胳膊，拖到水盆前，冷聲道：“洗掉。”

“為什麼？”禾晏仰頭，“我覺得好的呀。”

肖玨垂著眼睛看，微微冷笑：“你覺得好？”

“好吧，”禾晏小聲道：“……也不是太好。”

但那又怎麼樣呢？業有專攻，對男子做的事，得心應手，反對子做的事笨手笨腳，也不是一朝一夕養的。

“那兩個丫頭呢？”

“去廚房幫我弄吃的了。”禾晏三兩下將方纔畫的眉洗淨，拿帕子乾，一陣泄氣，索破罐子破摔：“我就隻會畫這樣的眉，要不……”攤開手掌，掌心躺著那枚螺子黛，“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