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皇後召，後妃陸續趕來。

如從前一樣，宸貴妃永遠是姍姍來遲的那一位。

來時，臉上添著致明豔的妝容，又有正紅紋氅加，將骨子裏的傲勁盡數襯出來，和上首位素淡打扮的皇後相比，仿佛才是名正言順的正宮一般。

正紅與紋本是貴妃不可用的，

但即將為皇貴妃，這些東西穿在上，也無人敢議論。

瞧來勢洶洶，穎妃小聲與宋昭嘀咕了句，

“皇後八是想看笑話，沒想到自己卻了那個笑話。皇貴妃位份何其尊貴，隻怕中宮易主，也是早晚的事。”

宋昭笑而不語，靜靜看著。

等眾人都落座後，皇後和笑道：

“本宮明日就要回宮了，蘇州多佛寺，本宮與太後一樣潛心禮佛，便親手抄錄了些佛經，想著臨行前送給你們。”

說著揚眉向霜若使了個眼，

霜若旋即從後室取出了一疊經文，讓宮分發下去。

因著宸貴妃位份尊貴，所以給的經文，是霜若親自奉上的。

眾人拿了經文後多有翻閱，齊聲謝恩道：

“臣（嬪）妾多謝皇後娘娘恩德。”

唯有宸貴妃由著流玥接捧下經文，卻是一眼都懶得瞧。

後來皇後又與眾後妃閑話了幾句，便道：

“今兒個先散了吧，等來日回宮，本宮等著你們能將南巡的趣事說與本宮聽。”

眾後妃請辭告退之際，皇後又道：

“貴妃，你留一下。本宮還有些話要代你。”

宸貴妃瞥一眼，倒是沒說什麽，定定坐在座上。

等人都散去後，才對皇後道：

“怎麽？你是想瞧本宮的笑話？可讓你失了，本宮母家遭逢變故是心不佳，但也還不到你這個被皇上厭棄了的賤人來笑話本宮。”

言語不敬，但皇後卻不惱，反倒笑得輕鬆，

“被皇上厭棄，也總好過被皇上利用而不自知。貴妃覺得呢？”

宸貴妃瞪著，不耐煩道：“你想說什麽？”

皇後揚手指著流玥手中捧著的佛經，淡淡地說：

“那佛經是本宮親手抄寫的往生咒，也是盼著你父兄可以早登極樂，你且瞧瞧？”

“不必了。”宸貴妃倏然起，滿麵嫌惡地說：“皇後的好意本宮心領。隻是人都是個髒心思的，抄寫出來的佛經又能幹淨到哪兒去？流玥，將佛經放下，咱們走。”

“慢著。”皇後住，“這佛經裏頭不是本宮的心意，也有皇上心意。貴妃確定不看看？”

宸貴妃微有疑，駐足回首睨著那疊經文。

流玥將其奉上前，供宸貴妃翻閱著。

頭先裏的幾頁，都是正常的往生咒，可翻著翻著，宸貴妃卻從佛經裏頭翻出了一張黃紙。

黃紙滿是褶皺，其上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看著是有些年頭了。

略瞥了一眼，瞧著竟是一張祭文，

而那上頭的筆跡，認得是蕭景珩的。

這才細細查看起來，發覺這是一篇蕭景珩寫給先帝的祭文：

‘哀維：

諸元五十四年八月初七，歲在葵醜，時值立秋，兒攜皇子臣婦，朝之肱，致祭於承天恭敏大業帝之靈前哀曰：

大帝早殤，年僅五旬，於國於朝，夙興夜寐，澤垂萬世。昔者奉天明命，相繼為君，代天理......

兒從父，恭待武臣，奉寧氏崇尊。迫納寧婉霜為妾。寧氏為魍魎，茲寧如恰鎮鬼靈符，兒雖不喜，確可固國之安本。唯盼黃泉有覺，安於往生。助大啟萬代昌盛，福延永世......

嗚呼哀哉。伏維尚饗。’

【單段譯文：兒子尊父皇願，尚武將輕文臣，滿朝文武百皆以寧家為尊，又被迫納寧家獨寧婉霜為妾。聽父皇勸諫，寧氏一族為魑魅魍魎，小鬼難纏有礙國本，寧家了後宮，便如同一道鎮鬼靈符，可將寧家鎮住，兒子雖然不喜歡寧家，但讓宮為質，寧家便不敢輕舉妄。兒子已盡數聽從父皇安排，父皇若泉下有知，也可安心往生。】

這篇祭文很長，上頭有許多字宸貴妃都不認識，且有的地方因為被火燒過，已經殘缺不全。

但祭文上提及寧家與的那部分，倒是寫的言簡意賅，也保存的十分完整，

宸貴妃字句都看得清楚，也識得其意。

的目鎖死在‘鎮鬼靈符’這四個字上，

明明是在炎炎夏日，可卻覺得周遭不時有凜然的寒氣向席卷而來，將地包裹住，幾乎催得窒息。

渾止不住打，又一時怔忡，不敢相信這竟是蕭景珩親筆所書，亦不敢相信這些年彼此間的分，竟是始於一句‘鎮鬼靈符’......

原來得到的一切寵，竟都是蕭景珩用來製衡父兄的籌碼？

不信！

不願信，也不敢信！

宸貴妃失神搖頭，忽而瘋魔發作，將祭文撕碎，揚起漫天的紙屑，

“本宮不信！皇上不會這樣待本宮！”

指著皇後，緒失控地咆哮道：“是你！是你這賤人看不得皇上與本宮好，所以模仿了皇上的筆跡，存心要挑撥本宮和皇上！”

皇後淡定自若地看著，溫聲笑道：

“這祭文，是昔日先皇去世時，皇上親手所書。本該和一眾祭文一並燒給先皇，但後來皇上悲痛加力不支昏厥過去，本宮代掌喪儀之際，才發現這篇丟焚爐裏的祭文，竟差錯被爐壁的鐵夾住了一角，並未完全焚燒。想著此祭文怕是為先帝所不，故而本宮便將它一直保存至今。”

“你信口雌黃！”宸貴妃是半句也不信皇後所言，壯膽似的拔高了聲調，高聲呼道：

“不可能！這絕非皇上親筆！我與皇上初相識時，皇上便說他隻鍾我一人。皇上不會騙我，他不會！”

“哦？是嗎？”皇後冷笑連連，繼而聲音四平八穩道：

“昔日你一心以為是本宮害得你沒了孩子。沒錯，本宮是想害你，是不想讓你在本宮前頭生下皇嗣

。可就算你因為骨弱之癥摔了一跤，但你當時已經懷胎六個月且胎像穩固，摔了一跤也隻是腹痛並未落紅。何以後來太醫過來為你診治，你喝下安胎藥後反而沒過多久就小產了呢？

當年你喝下的那碗究竟是安胎藥還是胎藥，你竟半分都不曾懷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