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宋刻走出去四五丈遠，確定這個距離沒人能聽見對話，方才放開了手，低了嗓音問道，“我且問你，三日前被紅衛抓走的那名禮雅學院的學子，眼下況如何了？紅衛有沒有虧待他？有沒有對他刑訊供？他吃的還好嗎？有沒有委屈？”

他看宋刻沒有說話，一個勁地問了下去，其實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語，“他眼下人在哪里？聽說紅衛的人沒有乘沙舫出嵫山之墟，此時應該還在沙海中吧？沙海氣候莫測，要走幾天才能出去，千萬別遇到風沙，更別遇上沙蟲……”

宋刻等他念念叨叨說了半晌，才問道：“院長問的是那西梁暗探？”

辛夷道：“只是猜測，尚未定罪。對了，他如何了?快說給我聽聽。”

“他……”宋刻囁嚅著不答。

辛夷盯著他：“你怎麼還吞吞吐吐上了？我問你的話，你聽見沒有？還是你也不知道他眼下是個什麼形？”

宋刻又吞吞吐吐地道：“卑職也是剛剛收到的消息，可卑職實在不知道怎麼跟院長回話。”

辛夷：“照實說。”

宋刻：“他已經……死了。”

“死啦？”辛夷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宋刻道：“卑職得到的消息是，紅衛將他押解回京城的途中，他伺機逃跑，并順利逃，可惜的是，他對嵫山之墟的危險一無所知，聽說是逃跑途中不小心遇上了沙蟲陣，找到的時候，只剩下一堆白骨半張人皮。”

辛夷驚愕不已，腳下踉蹌了兩步，手捂著口，踉蹌地坐到了路邊的石頭上，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緩了好一會，才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宋刻點頭：“不敢有所瞞。”

“不可能！”辛夷的臉這時陡然變了，“押他的人是紅衛，裝他的是困龍檻車。”

之所以將他裝進困龍囚車，就是擔心他會逃走。那可是古往今來最牢固的囚車了，就算是把一只鳥裝進去，大概也飛不出去，如何竟讓他給逃了出去？

一般的檻車，為上施闌檻，囚罪人之車，而困龍檻車，囚籠放在檻車之，囚籠之又有九條鐵索，相互纏繞，將犯人牢牢纏住，天羅地網。

據說此囚車當初的發明，是為了囚巫師靈果所用。

大約十余年前，云夢有個巫師靈果，自稱能通靈，不管是鬼怪作祟，尋找失，追查潛逃之人，抑或是求財，藏，人的壽命，凡是能卜的他都能卜得出來。

靈果通過焚香，請來神明幫忙，求問之事，神明會通過靈果的來作答。在云夢廣為流傳的如，有個西域商人經過云夢，突然惡疾，久治不愈奄奄一息，行將就木之際，找人了靈果求他幫忙算了以上，靈果說，那是因為他在云夢所住之客棧地下埋有七尸。那人不信，回去一挖，竟真的挖出了七尸，隨后府便查出了客棧掌柜謀殺害命，那人搬離之后，不久便病痊愈，贈金百兩。還有諸如，某一日，共有十一人前來占卜生死，十一人得到相同的回答，就是三日之必死。十一人不信，相約三日后在酒樓見面，結果酒樓一場大火，十一人全部殞命。不止這些，還有很多很多類似這樣的事。

當時，百姓擁護靈果，對他頂禮拜，為他建廟供奉，后來查出靈果表面為巫師，實則是背后的沙匪謀劃，客棧下的七尸是沙匪殺人之后的栽贓嫁禍，十一人殞命的大火也是沙匪放的。

不過靈果從小學習幻，善于催眠，讓人產生幻覺。

靈果被抓之后，為了防止靈果逃跑，專門請匠人打造了困龍檻車。

即便是靈果那樣的大幻師，也逃不出困龍檻車，竟他給逃出去了？說出來，多讓人難以信服。

“卑職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紅衛的人是吃干飯的嗎？還是將他決了送了個假消息回來？”宋刻吼完了這話，終于換了個語氣，對辛夷說道，“院長，他是尚方書院的學子，我為院監心里也是著急，但是此事千真萬確。”

“你快說，他是怎麼死的？詳細說給我聽。”

“只怪他太過聰明，縱是有困龍檻車，縱是那麼多的紅衛高手押解，可還是讓他跑。據說，當日子時，正是當班接之際，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無聲無息地從囚車溜了出去，周圍人俱在，鐵索也沒發出任何聲響，等到看守發現的時候，囚車早已不見了他的蹤影。更詭異的是，他逃走之后，竟然也沒留下足跡，紅衛只好分頭查找，一隊人馬追到了一蟲陣跟前，為此他們還遭到了蟲陣的攻擊，以致十余人傷，蟲陣退去之后，他們發現了地上的白骨和半張人皮。故而認定他是誤蟲陣死于非命，已經上報給圣上了。”

宋刻惋惜地搖了搖頭，“院長，您知道他的能耐的，便是默室那樣一個深埋地下，銅墻鐵壁一般的地方，都囚不住他，紅衛、困龍檻車又能如何能囚得住他？或許這就是天妒奇才、命中有此劫數吧。”

這些話如同又一記當頭一棒，將辛夷怔在了那里，終究他是中人，哪里還談得上冷靜，傷心、難過、后悔一起涌上心頭：“糊涂，真是糊涂，糊涂之極！”再想到自己為院長，無法保全書院的學子，更是心如刀割，不由眼眶了，愣在那里著遠的書院大門，好久才狠狠地說了一句，“真是個聰明糊涂蛋，竟把自己的命給玩沒了。”

辛夷越說越難，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竟似個孩子般的委屈，他也不管該說不該說，他也不在乎宋刻怎麼想，只為年生命的隕落到惋惜，里不停地念著：“老夫就不明白了，老夫不明白啊。”

宋刻謹慎地問：“院長不明白什麼？”

辛夷道：“老夫不明白有二，一是，西梁暗探的罪名是怎麼落在了他一個學子的上？二是，他被抓之后，明明應當配合紅衛調查清楚，以便還他清白，可他為什麼卻偏偏要在途中選擇逃走呢？又為什麼要在嵫山之墟沙蟲出沒之地逃呢？沙漠一無垠，真想要逃跑的話，除了沙漠山石樹林哪一不是逃跑的妙地？他是多麼聰明的一個人，能在上百件幾乎一模一樣的贗品畫卷之中，一晃而過找出正品，這樣的人，沙海地面異象他能看不出來？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那孩子到底是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