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弄死算了

中秋已過，北方的秋季仿佛一夜之間席卷而來。

馬車於一片茂的樹林中疾馳而行，葉黃如金，卻無人欣賞。

馬車的氛圍略有些怪異。

依舊是溫凝悉的那輛馬車，略寬敞，沿窗設了一張茶桌，隻是大約知曉要趕路，茶都收起來，掛著水囊。

車上的書也比平日裏多上許多。

但裴宥這個書之人，此時並未看書，而是看著……溫凝。

眼神幽黑，帶著點淡薄的涼意，以及……隻有溫凝能覺到的一危險。

溫凝調整了一下坐姿，盡量想將臉撇開。可馬車就這麽大，裏頭又沒什麽遮擋，此前嚐試開了一下窗，被吹得滿臉灰。

裴宥的眼神就仍舊落在臉上。

他已經這樣看了大半個時辰了。

從的行李收拾妥當，跟著他踏上這馬車開始，他就這麽……莫名其妙地盯著。

哦，或許不能說“莫名其妙”，這眼神其實有些悉。

年初的馬車被趙惜芷了手腳，意外落崖，醒來時與裴宥同在山裏，裴宥就拿這種眼神瞧過。

像是……做了什麽不得了的，對不起他的事兒。

隻是那時他眼神裏還帶著凜冽的殺意，如今……大概是看在二人有易的份兒上？殺意是沒有的，但還是有些許危險的覺。

被他這麽長時間地盯著，實在不是什麽很好的驗。

溫凝咽咽口水，又回憶了一番剛剛發生的事。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說想去江南，讓他帶上，他就讓顧飛給收拾行李了。

現下這眼神，就仿佛吩咐顧飛收拾行李的人不是他，而是被人強迫了似的。

溫凝又想開窗，暫時躲一躲也是好的，還沒手，裴宥開口了。

“你為何要去江南？”

溫凝眨眨眼，其實也想問，你為何要帶我去江南？

剛剛真就是衝了一下而已。

段如霜說江南那邊的藥商要與背後的老板親自談，又說陳尚過去，至得三五月的時間，一想到裴宥馬上要去江南，電火石間就冒出這個念頭，如果裴宥能帶去江南，那一切不就順理章了？

可其實照對裴宥的了解，這個人向來公私分明，如果沒有特殊的用，他沒道理帶著眷出行。

但他居然同意了，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讓顧飛去收拾行李。

不會是又上當，他帶去擋刀的罷？

溫凝狐疑地掃過他冷淡得看不出一緒的臉，假笑笑：“江南風景好啊，我長這麽大，還沒出過京城呢，想跟著大人出去見見世麵。”

裴宥同樣狐疑地掃過臉上的笑，不太相信的模樣。

溫凝偏偏腦袋，仍是假笑：“應該不會給大人添麻煩罷？”

裴宥沉沉地睨一眼，隨手拿了本書，收回眼神，不再言語。

溫凝終於覺得自在一些，將車窗推開一個小。

秋風涼爽，甚是醒腦。

突然想到，難道……

開藥鋪一事八字還沒一撇，裴宥不可能知道，還提前做籠子，讓自己送上門。

他要想讓去江南，法子多的是，哪怕給明碼標價呢？那麽銀子，非去不可啊。

所以難道是……想得沒錯，裴宥果真吃不吃？

想到自己剛剛那副嗲嗲的樣子，裴宥居然吃這套？

溫凝看回裴宥，眼神在他臉上打了個轉。

趙惜芷刁蠻，昭和公主端莊，纓瑤妖嬈，上輩子他邊還真沒出現過小白花般的子。

不是有句話麽，百煉鋼難抵繞指。

這輩子“小雅”沒出現，他顯出自己的真實喜好了？

明知自己不喜歡，卻又真心吃這套，所以才有了剛剛盯著，有些不虞有些憤恨卻又無可奈何的表？

溫凝輕揚眉尖，眼底浮起一了然的笑意。

如果是這樣，那有些事，可就好辦了。

-

馬車一路南行。

原是該用過午膳就出發，裴宥在清輝堂耽擱了一個時辰，後麵又臨時給溫凝收行李，生生比計劃的遲了半日才啟程。

因此整隊人馬一路疾行，第一夜都不曾歇息。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帶眷出行，顧飛猶豫了好幾次，想問問是否要住客棧，但瞥一眼公事公辦，麵冷如霜的徒白，又閉了。

還是沒長記，世子的事兒，要他瞎心？

上次他們去江南，到山東之前，可是整整三日未眠。

這人家夫妻在馬車裏，說不定別有一番趣……咳。

徒白察覺到他的目，涼涼一眼刀過來，夾著馬肚子加速往前跑。

顧飛：“……”

這都要爭個輸贏？他還偏不能輸了！

揚鞭打馬，跟著向前衝去。

後頭的馬車一見兩個領頭人加速，也跟著加快速度。

馬車裏溫凝原本是離裴宥遠遠地坐著，坐了幾個時辰，實在有些坐不住。可這側邊的位置也就一掌多一點寬，本不可能容躺下。

想要躺一躺，隻有裴宥那頭，他坐著的那邊雖長度不夠，但相較而言還是寬敞的，蜷一蜷，足夠躺下。

可裴宥一直看著那卷書，並未再同說過話。

溫凝也就默默往那邊挪一點，再挪一點，最後心一橫，直接了鞋子不請自躺。

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眼看著是要趕一整夜的路了，總不能坐一整晚吧？

馬車突然加速的時候，睡得正香，一個加速度過來，毫無防備地往外滾，正心下一空，腰被一個溫熱的手扶住。

睜眼，就見到裴宥略有些迷蒙的眼，大約剛剛他也在閉眼休息。

可一對上的眼，他就像清醒過來了似的，將扶住腰的那隻手收了回去。

咚——

摔在地上的溫凝：“……”

“你……”

不等說話，裴宥扯扯角：“世麵好看嗎？”

溫凝：“……”

咬牙爬起來，著磕到的膝蓋重新爬上“榻”，背著子躺下，並不理會他。

“此去路途甚遠，溫姑娘若如此弱，還是趁離京不遠，盡早回頭為妙。”

溫凝閉著眼，才不搭理他。

餐風宿，又不是沒有過。

從前帶著菱蘭出逃，兩個人躲在別人拖貨的車裏，三五日不進食都曾有過。

“莫怪我沒提醒伱。”裴宥又道，“此去江南我有要務，並無時間陪你遊山玩水。”

誰要遊山玩水了，也是有正經生意要談的好嗎？

再說了，要遊山玩水，也不會要他陪啊……

“還有……”

溫凝拿自己的薄毯蓋住腦袋，真是吵死了！

裴宥終於停下來，隻輕“嗬”了一聲，再無言語。

溫凝知道裴宥會趕路，可萬萬沒想到，是這麽個趕路法。

馬車一路不停歇地行進，中途隻在驛站做短暫的歇息和食補給，馬累了換馬，人累了……自己想辦法罷。

一直到第三日到了山東境，一行人終於在一家客棧停下。

一到客棧，溫凝就迫不及待地令人去備了沐浴的水，將自己渾洗了個幹淨，也顧不上是不是與裴宥同個房間，倒頭就睡。

嗚嗚終究是天真了。

這雖然年輕，可過慣了養尊優的日子，那馬車快得要把人拆散架一般，還日夜不休，哪遭得住？

今日整整一天別說進食，水都不想喝，喝下去就覺得能那馬車晃得吐出來。

想做點為國為民的好事也不容易啊，這輩子若要有疫癥，可千萬要與上輩子一樣，莫要辜負一番辛苦……

裴宥將一切打點妥當，進客房的時候，溫凝早就睡得半點聲息都無。

晚膳都還未用，裴宥過去喊了兩聲，見毫無反應，也就作罷。

待他用過膳，沐浴換了裳回來，溫凝仍舊一不，連姿勢都沒變一個。

想到出發那日那副無論如何一定要去江南的模樣，裴宥輕笑了兩聲。

眾目睽睽之下帶著上的馬車，如今總不能再眾目睽睽之下分房。裴宥直接坐上床。

車馬行至無甚人煙的小鎮，這客棧已經算能找到最好的了，條件依舊有些簡陋，床是自然及不上國公府的那張大。

於是就顯得溫凝離他格外近。

他看一眼側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姑娘，一隻腳踢了踢的小。

還是不。

裴宥嗤笑一聲，這才哪兒到哪兒？接下來至還需七日快馬加鞭，怕不是要死在路上。

他倒要看看，如此不辭辛苦地要跟著他去江南，到底想幹什麽。

不過，能開酒坊，能想法子救家人，能把他耍得團團轉，無論去江南想幹什麽，都沒什麽稀奇，稀奇的是……

他居然真的帶上了。

裴宥瞇著眸子看側的人，他為何要帶上？

他明知帶一個眷在路上有多麻煩，早就做好了讓留在京城的打算。可當搖著他的袖子，仰著小臉殷切地看著他，綿綿地喊他“夫君”，他心頭像是被人拿著什麽又輕又的東西掃過一遍，麻麻，本不容他開口拒絕。

這種覺，就如同此前不要命地去救，他的不從於他的意誌，有了自己的選擇。

可以前他是沒有意識的，那日，他分明清醒得很。

何德何能？

溫凝並沒像前兩次那樣背對著睡覺，大約是顧不上防他了，平躺著，睡得頗為端莊。

裴宥手捋開麵頰上的碎發。

模樣長得的確是他喜歡的，他決意娶，也因著自己待的那幾分不同。

可原以為隻要順著自己的心意，將人放到眼前，讓招惹不到其他男人來礙他的眼，也不能再背著他做什麽讓人出乎意料的事，那份不同終究會慢慢散去。

卻不想愈演愈烈。

第一次喊他“夫君”他便覺心頭一跳，險些在老師麵前失態；

虛假意地送他一枚玉扳指，他卻歡愉得有些飄飄然，哪怕明知是花他的銀子送的；

不過是眼尾有些發紅，他就覺得有人惹哭了，懷疑自己他不該下那一步棋；

甚至，幾個月前他被下了藥，麵對都尚能自持，可那夜他並沒喝那盅湯，躺在他側，他竟然有些想非非。

簡直不可思議。

裴宥一隻手上溫凝細白的脖頸，眼底淌出幾分冷戾。

這麽一個不可掌控的變數，弄死算了。

他微微用力，細膩的過指腹傳來。

他再用力一些，睡的人輕輕蹙眉。

還再用力，溫凝“嘖”一聲，不耐煩地打掉了他的手，翻個背對著他，繼續睡。

裴宥的手也就僵在空中。

片刻，輕輕收攏，

他怎麽可能真對有什麽。

哪來此等本事？

不過因著那些探不清明的“前世因”罷了。

裴宥吹熄了燈燭，同樣背對著溫凝躺下。

-

前日睡得早，第二日溫凝也醒得早。用了一頓不算盛，但足夠飽腹的早膳，總算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可再次看到馬車，還是覺得渾酸痛，萬分不想上車。

好在上輩子研究過不京城去各地的路線，知道去江南，大多抵山東之後，由運河行水路南下。船上不似馬車顛簸，會輕鬆許多。

哪知正說服自己準備爬上馬車的時候，顧飛來稟：“世子，行水路的車隊已準備完畢，即刻便可出發。”

溫凝一聽這話勢不對，忙探出頭看後邊。

昨日跟在他們後的那隊，竟是與放著行李的馬車一道，準備朝另一個方向出發。

而他們這邊，就隻剩下顧飛、徒白，和裴宥，以及駕馬車的車夫。

顧飛一眼就知道溫凝在看什麽。通常由京城南下，會到山東行水路。

但水路舒適，路程短一些，卻不方便趕時間。

上次他們南下，也是讓行李和其他人員行水路，他同世子日夜疾行，七日便趕到了。

若是水路，則需半月。

“夫人，我們分道而行，他們行水路，我們走陸路。”

溫凝哪裏還需他解釋，看一眼都知道，當下就有些。

他們走陸路，必然是為了搶時間，就同前麵三日那樣，一路馬不停蹄。

這樣一路趕到江南，的骨架子還能健在嗎？

“要不……”溫凝拉拉裴宥的袖子，“我同他們一道，走水路？”

……就是去談個生意，無需那樣趕路……

裴宥抬著眉尾看自己的袖子，正要開口拒絕。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給他走完！

溫凝又搖了搖他的袖子，著他眨眨眼：“夫君……”

裴宥：“……”

嚨滾了又滾，沒說出話來。

溫凝立馬低眉福：“夫君公務在，阿凝就不拖夫君的後了，夫君一路注意安全，阿凝也會照顧好自己的。”

說罷，轉就走。

正好，水路還不用整日與裴宥待在一塊，也就這會兒在馬車上與行李一道一，等上了船，會有獨立廂房。

傻了才與裴宥一道走陸路。

顧飛驚訝地看著溫凝直接往另一隊去了，想想又覺得也行，夫人細皮的，跟著他們趕路太罪了。

早知就該把菱蘭也帶著，那邊都是男仆，不知是否會有不便。

他回頭看自家世子，見他沒有多言，便問道：“世子，那我們還用馬車嗎？還是直接騎馬？”

裴宥眉眼沉沉地盯著那恨不得離他八丈遠的快活背影，良久，咬牙甩袖。

“改行水路。”

你們居然都想到是度月，我都沒想到！但仔細想想，還真是~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