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并未在附近見到您圖紙上描摹的藥材，明日我再走遠一些瞧瞧吧。”

李平安空手而歸，便先去了藏經閣，如今江河已鳩占鵲巢，在原先宗主的石室中擺弄起煉藥的件。

他見師父前的藥爐已烹煮的沸騰，心下有些好奇，正要再問什麼，便聽江河先道：

“你想吸靈丹？”

李平安一怔。

再看江河，只發現他目盯藥爐，并未回頭看他，所以李平安看不出師父這般詢問是抱著如何想法。

他渾一，有些張：

“怎麼可能……”

江河仍未看他，只道：

“你和敖瑩吵過的容，已經盡數講與我聽了。撂下那番話以后便離開了，說不會再去煩你。”

李平安有所恍然。

今日兩人爭執一番過后，敖瑩的確不曾糾纏于他，反而怒氣沖沖的離去。

未曾想竟是來師父面前告狀來了。

他嘆了口氣，遲疑道：

“那些……那些都是氣話罷了，實在是這小龍人吱哇，太過煩心，弟子便想了些傷人話，打發了去，做不得真。”

“是麼，那這顆靈丹就不給你了。”

見師父好像信了，李平安不由松了一口氣：

“師父明鑒……嗯！？靈丹！？”

他倒吸一口涼氣，三度看向江河，終于對上了師父那深不可測的眼眸，

“誰、誰的靈丹？”

“還能是誰的。你如今已有人五境修為，這靈丹蘊含地境靈氣，哪怕算上汲取之時逸散的部分，應也能助你攀上地境平臺了。”

江河狀若隨意，李平安還未說什麼，便聽青玄子急道：

“孽徒！那唐糖的靈丹潰散的十分嚴重，不足使你一躍上天境。這地境靈丹你不好生留著提升自己修為，反倒要拿給別人做嫁？”

江河無視青玄子的勸告，卻也不免因他的聒噪忽略了李平安的聲音，待青玄子絮叨完，才又問：

“您方才說什麼？”

“弟子、弟子還以為，您會責罵弟子。”李平安如實道，“還記得曾經弟子與您提起過殺人奪丹之事，當時師父對此法嗤之以鼻。”

“若只是為了增進修為，如此飲鴆止的方法的確無甚效仿的必要。

但你不是覺得已經要來不及了麼？

朝聞道，夕死可矣。

世人皆說修行為求長生，可到頭來又有幾人飛升，坐擁不朽歲月。

修到最后，無非還是一個不愧本心罷了。

你已不是懵懂無知的稚，有自己辨別是非的能力，若這便是你所求的道，我倒也無甚攔你的必要。”

李平安聽罷，只覺又驚又喜。

江河給予之，正是他當下所求，他也未細想江河此番作為的目的，便連連應聲：

“多謝師父全！”

“倒也不必急著謝我。”

江河卻搖了搖頭，

“雖說此番話你定是聽得不耐煩，但我仍是要告訴你，一旦你汲取了這顆靈丹，便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不再會有回頭路了。”

“弟子明白。”

“所以當你愈發癲狂，直至變得如這瑯琊山宗主一般的時候，我便會親手了結你。”

江河說的平靜，讓李平安不一怔。

可相比起恐懼，讓他更多的竟是釋然。

他不免想：

‘師父定是怕我瘋癲之后為禍人間，釀更大的禍患。若是有師父為我收尾，我倒也可安心下來……’

義父時日無多，汲取靈丹的心意已決，哪怕江河不贈予他地境靈丹，他也定會去咽下那些妖修的。

唯一害怕的，便是好不容易帶人族立足世間，卻又如這宗主一般，因瘋癲而殘害起自己人的命。

于是李平安堅毅道：

“師父，我明白的。”

“你不明白。”

江河忽的冷笑一聲，

“只怕你現在覺得自己足夠堅定，真要死到臨頭，又要向我認錯求饒。”

李平安要反駁，但江河并未給他再開口的機會，繼續道：

“倘若你心意已決，這幾日便好生安定心神。待我將這洗伐髓的藥煉制了，我便教你凝魂之法。”

“凝魂？”

“這宗主的靈丹早已渾濁不堪，就憑你微不足道的意識，妄自將之汲取，無異于以卵擊石。只怕不消片刻便要為那混癲狂的一員。

唯有先行凝固自神魂，方可在汲取之后保持理智。”

李平安更覺江河用心良苦，便如同第一次在師父上到了人味似的，不已：

“弟子明白了，那全憑師父定奪。”

……

待將李平安打發走后，寂靜的暗室之中，又響起了孟羌娥的聲音：

“你是真心想幫他，還是想就此將他培養你儲存靈氣的爐鼎。”

方才一直沒有在兩人間搭腔。

因為從來不會否定江河的決定。

哪怕有時并不認同。

江河聲音出奇的平靜：

“順手為之，大抵可算作兩者皆有。”

“皆有？”

“我的確在發愁這顆靈丹怎麼解決。”

如今沒有外人，江河自是如實相告，

“這靈丹不同于以往汲取的那些，它在化作靈丹之時便已經合了數不清的意識。若隨意將之吸納，青玄子也未必能頂住這份侵蝕。

那宗主不過地一境，甚至不足以使我突破眼下的瓶頸，為了這麼點修為冒如此風險，并不值當。

可若是將這靈丹給李平安，待他神魂道有所小之時，將之吸收消化，有他本人的意識主導，便可消解許多力。

到那時，直接吸收李平安的靈丹，也更輕松一些。”

“若李平安不與那龍提這一茬，我倒也不會如此安排他。

可他若真想靠汲取靈丹提升修為，使平安城立足世間，一點點吃那些暴戾妖修的，還不如將這顆靈丹吸收了更安全。

他需要修為一日千里，我需要一個消解意識的爐鼎，那這就是一場很公平的易。”

孟羌娥卻道：

“可他一旦走上這條不歸路，遲早有一天會變得跟那宗主一般瘋魔，到時候你難不還要再尋又一個爐鼎，周而復始麼？”

“不。”

江河搖了搖頭，

“我會幫他解。

在他徹底癲狂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