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之中,探出大半龍頭。
許是修為尚未恢復完全,龍的敖公并無遮天蔽日的形,只以龍頭估計,龍大抵只有十丈長短。
但這并不妨礙它看起來十分駭人——兩龍角虬結蒼勁,龍面卻因龍鱗,皺在一起,顯得滿目猙獰,瞳孔烏紅發紫,模樣看起來毫無善意。
他就差張著盆大口,直接將江河吞了去。
但真正見到江河本人之后,那龍竟幻化人形,變回江河印象中那朗髯的面容。
他凌空而立,俯視持劍的江河,先聲奪人:
“孫二才!你還我瑩兒!”
他的嘶吼震耳聾,除卻江河之外,就連躲林中的李平安也聽了個完全,不由心想:
“是敖瑩的父王?他怎麼尋到這里來了?”
那頭的江河見敖公并未直接出手,反倒還保持了一定理智,似要與他談的意思,便也不曾先發制人,只道:
“敖兄莫非是誤會了,我從未有奪取令之舉,敖兄此話何意。”
“瑩兒那佩子便在這里碎掉,方圓百里,除了你們無一人跡!我瑩兒到底被你藏在了何,還不快老實代!”
“佩子?”
李平安聽著,依稀想起幾十年前,初遇敖瑩之時,上有塊玉佩被師父拍碎,沒過多久敖公便找上門,到最后似乎沒能在師父上討到什麼說法,便不了了之。
聽他這口吻,怕是玉佩又碎了。
時過數月,李平安已無法猜測敖瑩究竟去了哪里,又是何時拍碎了自己的玉佩,但不論如何,應當都是不愿讓敖公追查到的蹤跡才是。
師父對敖瑩的況并不知,只能由自己出面解釋。
想罷,李平安便從林中狂奔而出,邊跑邊抬頭喊道:
“敖瑩在數月之前便已經離開了,我們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江河見李平安不明狀況,不由急聲道:
“別到這里來。”
這小子難道不懂言多必失的道理麼?
這敖公恢復修為的幾十年間,早已制不住其它意識的侵蝕,變得癲狂,本聽不得任何人的解釋——
與其告訴他敖瑩早已離去,還不如直接說從未見過敖瑩。
李平安堪堪止步,可依然走了敖公的視野。
對方以那猩紅的瞳孔死死盯住李平安,迫使李平安只覺有千鈞之力死死抑,不敢輕舉妄。
“離開!?你見過,你見過!”
“我、我……”
李平安求助似的看向江河,江河只得無奈道:
“幾個月前的確與我們在一起,后來與我這弟子鬧了些矛盾,兩人不歡而散了。自那以后便不知是何去向。”
“你騙我!一介妖,如何與你們這幫人類混跡在一起!你們好大的狗膽,竟敢欺瞞于我——你們如此瞞我,是不是覬覦我龍族的脈,害死了我的瑩兒!”
“敖兄息怒,人族羸弱,怎可能為圖脈,就無端招惹敖兄這等人,這豈不是自討苦吃之舉。
我既知敖兄心切,遇見了定是好生款待,但出走原因終究是私事,不便過問,不知也理所應當。
敖兄若是急于尋找令,我也理應多加關照,日后若是尋見了令蹤跡,定會第一時間書信于敖兄。”
“你放屁!一定是你!”
敖公怒目轉而瞪向江河,
“是你見到了瑩兒,又親手殺了!否則瑩兒的玉佩又怎可能會碎!”
李平安眼見江河被誣陷,急聲解釋道:
“跟師父無關!是敖瑩不愿讓你再找到,所以才親自摔碎的玉佩!”
“還在狡辯!是我的兒,怎麼可能不愿讓我找到!”
“因為怕你。”
“什麼!?”
敖公瞬而下,頃刻間便站在了李平安的前。
李平安覺到上的力更為沉重了,幾乎要將他得不過氣來。
與他對上的猩紅眼眸愈發駭人,敖公冷聲質問道:
“你說怕我?是我的親兒,我生、養、護,如今你說怕我?”
敖公的瞳孔刺若尖刀,可眼下只有他是最了解敖瑩心中所想的人,也只有他才能將一切解釋清楚:
“因、因為——因為你為了恢復過往的修為,已漸漸變得不像自己,不愿看到你變得越發暴戾,更不愿被你強迫做不愿做的事,所以才……”
李平安忽覺一陣風聲呼嘯而過。
他渾戰栗,只覺得周遭一切都仿佛遲緩下來,駭然正視眼前怒目而視的敖公,竟已看到一雙尖利的龍爪,襯著凜冽的寒,就要襲上他的面頰!
他迫切的想要挪步子,卻發現自己本無力行。
他已有所反應,但敖公的作太過迅速,使他只有引頸戮的份!
他不知自己的話怒了敖公哪心弦,只得下意識閉上雙眼。
恰在此時,一巨力忽然傳到他的腰腹之間。
“砰”的一聲,李平安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被踹飛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幾周,才堪堪回過神來。
他吃痛爬起,驚疑地看向敖公的方向,便只見自家師父已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手拽過敖公的龍爪,冷聲以對:
“敖公,他是我的弟子,就算說錯了什麼話,也該是我來教訓,不到你手才是。”
旋即,他又看向李平安的方向,道,
“滾一邊躲著去,這里何時還有你說話的份。”
他能看出來,敖公看起來雖并不理智,暫時卻也沒變得跟瑯琊山宗主一般瘋癲。
可李平安的話,險些就要扯斷他最后的理智。
這小子完全不明白,在父親的面前為兒開,指責父親的錯誤,究竟是多麼令人憤怒的一件事——
尤其是當那父親真的的時候。
他對此深有會。
死里逃生的李平安怔怔點頭,明白在敖公眼中,自己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螻蟻,下了想為敖瑩出走的緣由解釋的心思,向林的方向不住后退。
可離去之時才發現,自己的懷中,不知何時被人放了幾面土黃的旗幟。
他眨了眨眼,連忙背而去。
“孫二才,你當我相信你的鬼話麼——
你膽敢吃我瑩兒,我今日就讓你債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