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辭了。”蘇正眼底流出一些久經風霜的疲憊，卻還是笑著道，

“我這子，大抵是沒幾年了，在朝堂上已然有些力不從心。何老頭臨走前，曾將小湛托孤給蘇家，便由我帶著他讀書識字吧，接下來的幾年，我想住在櫻羽山，給你們母親守墓。”

蘇正和楚瑩很好。

亡妻死後五年，他每一個午夜夢回之際，都曾惦念的難以眠。

在楚瑩沒去世之前，他每天都很快樂，依舊強力壯，可自從妻子死，便像把他的氣神也帶走了般，心裏總是空落落的。

有時候，蘇正還會坐在廊下看著亡妻的簪子發呆，一坐便是一下午。

蘇正作緩慢地用杯盞撇去茶沫，看著牆邊一蔥山茶花，目深遠且覆滿憂思，像是過那蔥山茶花，在回看從前的歲月，笑著淡淡道：

“你們母親最喜歡種花，不在後，這滿院子的花也萎了不。”

“我有你們這樣孝順的兒，吾心甚。可我仍然覺得，你們母親，才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就好像，你們以後，各自的人生裏，也會遇到最重要的人，陪你們度過一生。”

“怪我，是我沒保護好你們母親，讓中途退場，離我而去，留我孑然一人獨活。”

蘇南枝心底一酸，知道，無論再怎麽寬父親都無濟於事。

母親是父親的良方，除了母親以外，無人可解。

有時候，夫妻太過深也不好，不然就像爹爹和娘親那樣，一個人走了，另外一個人怎麽樣也無法習慣。

蘇正笑著看向三兄妹：“好了，為父先去小憩片刻，我命人備了晚膳，今晚吃團圓飯。”

“父親好好休息，我們三兄妹隻有您了。”蘇南枝斟酌許久，才說出這話。

蘇正愣了一下，才心複雜地笑著點頭。

蘇家奴仆陸陸續續被送了回來，清掃庭院，拾整房屋。

蘇南枝回了閨房，第一件事便是撲上去，躺進蓬鬆的被褥中，著滿滿的歸屬、安全。

這種幸福，讓恍然若夢。

著自己強有力的心跳聲，才安定下來，知道這一切不是夢，知道功扭轉了蘇家命運。

吃晚膳時。

宋佳月抱著繈褓孩子，幾番躊躇在蘇府外，腳尖上前又後退，拿著銅環又不敢敲門。

今日臘月二十四，小年佳節。

孤孤零零一人，孤兒寡母，沒有地方能吃小年夜飯。

但莫名生出想來蘇南枝這裏吃小年夜飯的想法……

大概是因為左如月追殺的那個雨夜，蘇南枝扶起，予救贖，贈暖熱飯，留在蕓院安胎，蘇南枝不計前嫌，從未苛待過，讓這顆沉浮在謀詭計的心，叢生溫暖。

所以現在，無父無母、無親無友的，甚至有些小小地依賴蘇南枝。

那日。

心狠地殺掉左如月，一來，是把自己摘幹淨，二來，左如月曾心狠手辣地殺和孩子，捅刀，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想起了蕭子炎……

蕭子炎從前左擁右抱、外室群，可臨死前居然卑微地求看他一眼，蕭子炎痛改前非，上了。

可這幡然醒悟的，浪子回頭的，太遲。

有時候，遲來的，沒有意義。

想起蕭子炎，宋佳月一顆平靜冷的心，還是漾起了幾漣漪。

正當猶豫徘徊，害怕蘇南枝不待見來吃飯時——

“嘎吱——”一聲。

厚重大門從裏麵開了，小廝看著抱孩子的宋佳月，疑道：“這位姑娘……您找誰？”

宋佳月沒說話。

後理完黃泉閣事宜的溫言斐，帶著鄒虎，來吃小年夜飯了。

右邊的街道，萬家馬車徐徐停下，萬琛遠一藍長袍，拎著大盒小盒禮品跳下馬車，帶著隨侍陳走來。

不會兒。

又駛來一輛裝潢低調斂的馬車，黑緞包就車，餘曄掀開車簾，穿仙鶴黑袍的蕭沉韞走下馬車。

四人到了一起。

自從大仇得報，蘇南枝便比從前心舒暢不，再也沒那麽抑，多了幾分恣意開朗，正帶著小湛，和大哥二哥，陪小湛玩老鷹抓小。

生溫潤穩重的蘇南澈，正在書房接管梳理大理寺的案子，對此表示拒絕，但架不住蘇南轅叨叨叨叨，索案子一放，無奈出門。

蘇南枝一陣笑著追小湛，小湛被逗得咯咯咯笑，抬起頭時，正好看見門外的死人，微微一怔後，笑意明朗道：“宋佳月，你怎麽來了？”

“我……我……”宋佳月心裏尷尬又小心翼翼，“沒什麽……就、就是路過……”

蘇南枝看著手裏提著的禮盒，明顯是來上門拜訪，笑著道：“來吃年夜飯嗎？我家府上，廚子做飯很好吃。”

“好啊！”宋佳月連忙點頭。

溫言斐已經算是半個蘇家人了，連蘇南澈、蘇南轅都把他當做親弟弟，蘇正待他，就如義子那般。

他當然要來吃年夜飯了。

至於萬琛遠……

和蕭沉韞、餘曄……

蘇南轅狡黠一笑，賤道：“想必攝政王也是路過蘇府吧？咦，萬世子，你不回去吃年夜飯嗎？”

他這一語雙關，過分一針見了。

蕭沉韞本是來勸蘇正繼續留任兵部尚書的，當然，能借公事之名，和南枝吃一頓年夜飯也很不錯。

萬琛遠比蕭沉韞要臉皮厚，和陳主仆二人，拎著大包小包禮盒直接走進蘇府，笑道：

“我爹在府中宴請宗族同過小年，我娘便讓我來拜訪蘇伯父。不知二哥能否賞個臉，留在下吃一口年夜飯？早就饞蘇家廚子的好手藝了。”

“……”話都說這份上了，蘇南轅也不太好趕人。畢竟禮多人不怪嘛，他眼睛微微發亮，看著萬琛遠提著的大大小小禮盒，“世子請進——”

至於蕭沉韞嘛。

蘇南轅笑著道：“王爺您……不回王府吃年夜飯嗎？”

蕭沉韞自詡做不到萬琛遠那樣厚臉皮。

餘曄也很是臉皮厚，直接搭上萬琛遠肩膀：“想當年咱倆可是同一批科考學子啊，咱哥倆誰跟誰啊？我可是很眼饞你家廚子做的飯啊，咱倆的，不至於吃頓年夜飯都不讓吧？”

餘曄調侃著說完，目卻寵溺地落在了春盛上。

蘇南轅瞅著餘曄看春盛的眼神不大對勁，但也沒細想，繼續看著蘇府外的蕭沉韞，嘿嘿笑：“王爺您快回去吃小年夜飯吧，蘇府寒舍鄙陋，就不留您啦！”

說完，他就要把大門一關。

“慢著——”蕭沉韞手擋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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