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伏尸百萬,被踏平的城中滿地狼藉,尸橫著豎著,還有母親弓著子護下的稚子。活著的流民四逃難,他們滿臉黃,全上下沒一塊干凈的地方!可他們是窮麼?不是,是兩國的戰爭讓他們再也沒有了家。”
“夏夏見過這樣的流民,夏夏給這樣的流民發過饅頭發過谷子,恭德王建過打鐵營,給這些流民養家糊口的飯碗。”
霍止舟堅決的嗓音從檐下傳來:“你知道夏夏希天下太平的心愿麼?我有無數次要好好勤政,壯強燕國,攻你大盛,砍下你頭顱的決心。可我知道夏夏不會。”
“要天下太平。但既然你要打,那我霍止舟奉陪到底。”
冬季晚風冷冽砭骨,雪地里映著一地清冷月。
戚延一言不發,卻把每一個字都聽了進去。
溫夏迎著他視線,眼底的似這白雪冷清。
可還是流下眼淚,卻不是為戚延,是為底下的霍止舟這一席話。
戚延終于攬住溫夏,將帶回地面。
可他這一招逆行沖破筋脈的提氣,讓他在落地后便倒在了雪地里,整個人仰躺著,口中噴出一口逆行涌上的鮮。
溫夏著他許久。
沉默無聲,好像經年的歡喜與疼痛都自杏眼中劃過,最終落漆黑的潭底,目中只余下風平浪靜。
回到房間,拿出竹筒里他為灌的熱水。
把竹筒扔到了他旁,轉過,對關心詢問的霍止舟道一聲無事,回到了房間。
戚延抱住了這竹筒,一顆淚從眼角落。
是在乎他的吧。
都給了他熱水。
可他抬起眼,見溫夏拿著他做的那張狐毯送到霍止舟的房間。
空手出來,纖長的影無聲立在檐下。
戚延張了張,撐著力氣從雪地里爬坐起來,發出嘶啞的聲音:“那是我為你做的。”
“你是送給我了嗎?”
戚延死死地點頭:“我怕你凍壞,為了做它,我掌心的傷口破了好幾,我流了,只是怕你擔心,我都不曾告訴你。”
“你還記得我五歲那年嗎,你將我趕出東宮,我知道你喜歡小兔子和我以前送你的爪,我就天天催著許嬤為我做好一個可的小兔子布偶,我帶上它和爪去你的學堂等你。”
“你當著我的面讓吉祥扔了。是你教我的,‘送給我的東西我自然可以置’。”
第69章
溫夏說完這句, 轉回了房中。
閉的房門闔上,隔絕了一地白雪與雪中毫無生機的人。
戚延一不坐在雪中, 就像被去魂魄。
好久之后,他一點一點挪發痛的,低頭憐地著懷中的竹筒,地擁在膛,似護著心之人般。
他以前,怎麼就做了這麼多錯事呢?
他恍惚想起東宮里五歲的,乖乖的, 連他的宮人都十分喜。每回在先皇與太后那里得到好玩的寶貝總是護在兜里,等他散學出來小跑著奔向他,被他單手撈在腰間。把寶舉得高高的, 甜滋滋地說“這個送給太子哥哥”。
他到底有多狠心,才可以把那麼無辜的推開。
寒風呼嘯, 夜空里飄起雪花,絨羽般輕落, 又逐漸地飄下,變大朵的雪片。
戚延烏發用一支青玉釵束著,滿頭的雪片,劍眉與眼睫上覆滿了雪粒,已看不清眼前場景。
差到極致,一息也沒有了, 他手腳并用, 爬了會兒, 彎腰走了會, 才終于慢吞吞回到飯廳,將兩條長凳并排擺好, 整個人半死不活地躺下去。
……
翌日,溫夏沒有再同戚延說太多的話,連同三人用飯時都是匆匆吃完便同霍止舟去了后山摘野果。
戚延沒有在這關頭再去的眉頭,太差,他也不再做那些活,在后院調息打坐,只想快些恢復力。
若他養好,只帶溫夏離開這谷底不是難事。
風之下,竹林間枝葉沙沙作響,掉下許多竹枝上厚厚的積雪。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地上的雪又墊得厚厚的,溫夏踩下去印出深深的坑。
背靠一顆拔修竹,看霍止舟清瘦手指挑選著可以做笛的竹枝。
竹林安靜,只有風過的沙沙聲,溫夏仰臉著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好像空空的一樣。
“夏夏冷了?”霍止舟砍下一支適合的竹,刀子比劃著可以做笛的地方,一邊留意著溫夏。
溫夏搖搖頭,臉頰凍得有些涼,用揣在狐裘里的手心捂了捂發涼的臉。
也不知怎麼想的,竟覺得戚延有些可憐,雖然知道他是自作自的,不應該同他。
可也許是自小的教養與骨子里的善良,不會冤冤相報,只覺得若是恨這個人,讓律令、讓老天懲罰了便是,犯不著用自己的喜怒哀樂去贏過別人。
不知這樣的想法對不對。
今晨起床時,即便昨夜里的雪下得再大再厚,也沒有蓋住庭中幾灘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