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既已死,顧言卿就不可能帶著逃亡離開。
他們逃至此,見已經無人追趕,只以為是士兵找不到他們于是轉而朝著其他地方去了,畢竟,他們一路逃來一邊還小心翼翼地拭了所有的痕跡。
要說大理寺那幫庸才跟丟了,倒也是有可原。
顧言卿找了一掩人耳目的荒草地,讓賽斯挖了個坑,準備將紅霞就此埋了。這子跟了他多年,也算是他邊格外好用的“老人”了。顧言卿一直都知道紅霞對自己的心思,于他來說,手下就是手下,半點兒私沾不得,但若是這點兒兒私能讓他們更加踏踏實實地呆在自己邊,也未嘗不可。
他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看著賽斯賣力挖坑,看著膛中了數箭死目瞑的子,鮮干涸在衫上,是比的長更加鮮艷的。
彼時將奄奄一息的錮在懷里,已經神志不清了,只語無倫次地問他,可好看,紅染了,可好看……
如今看著,一時間倒是心有戚戚焉來……
竟是想起,彼時初見,那子于黃沙遍地里,一襲紅在風中獵獵飛舞,張揚又生的樣子,和這帝都子大多不同,是一種充滿了野的華。可……什麼時候,那野漸散,彼時張揚的姑娘也變得跟宅后院里生命力消失殆盡的怨婦似的……
顧言卿自小沒有母親,帶他長大的只有一個嬤嬤和一個常常撂挑子不干的娘,嬤嬤沒什麼本事,只會哭。宮里面那幫見人下菜的,自然可勁兒地冷眼欺負他們,嬤嬤便日日地哭,哭著哭著就嚎啕著“我可憐的殿下喲!我命苦的殿下喲!娘娘走地早喲,如今留下咱們一主一仆,孤苦伶仃喲……”
跟唱大戲一般,聲音還大,唯恐旁人聽不見似的。
雖并無惡意,但彼時的顧言卿卻因為這些而早早地明白了什麼作“自卑”,以至于在往后的人生里,他極度不喜那些個哭哭啼啼的怨婦,更不喜歡在深宮宅里機關算計爾虞我詐的人,攀高踩低的,只為了些許寵蠅頭小利。
都說戰場生死不論,且不知這人的戰場,看似言笑晏晏,實則殺人不見,并不比千軍萬馬的硝煙溫和多。
是以,之后的紅霞只因為一點點妒忌便魯莽行事找上時歡,顧言卿到底是生氣失于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也變了此番模樣……
顧言卿嘆了口氣,終究是不忍再回憶那些往事。人都不在了,想這些有的沒的作甚,看著那坑快要挖好了,他放下抱著的胳膊,上前兩步,“趕地,將人埋了,咱們啟程回落日城去。”
“落日城?”賽斯聲音有些大,語速卻慢,在這樣的場合里驟然出聲有些突兀,“你如今是戴罪之,回落日城也是死。即便消息都道,一路走走停停比較慢,但就算你快馬加鞭回到落日城又如何,過不了幾日消停日子,難道你還能舉兵造反……?”
顧言卿還未說話,賽斯突然大驚失,“你真的要造反?!”
聲音又大又突兀,正彎腰去拉紅霞尸首的顧言卿都被他嚇了一跳,“誰要造反?!好好說話!本殿下那……”清君側……
話未說完,卻聽犬吠聲起,下意識轉看去,卻見一條渾黑亮的獵犬,閃電般撲來。條件反般手向腰側,才猛地想起來長劍早已出鞘——被握在賽斯手中,方才正在挖坑。
“賽斯!”他喚。
可賽斯自己也已經疲于奔命的境地中,這位力大無窮的弓箭手,在近纏斗中并不能發揮他的優勢,不僅如此,甚至還被制肘,很快就在林江的攻勢里落于下風。
獵犬兇猛撕咬,森利齒尖長長的口水低落,一濃重的腥味撲面而來,顧言卿只能用劍鞘抵擋,一時間竟也不占優勢。只是,獵犬到底不比驍勇善戰的顧言卿,即便對方手中只有一把劍鞘,卻也很快占據上風,眼看那獵犬不敵,遠遠站著的顧辭突然抬手揮了揮……
“鏗!”
金屬撞擊聲響起。
顧言卿只覺得眼前白殘影一閃而過,手中劍鞘在撞擊下虎口猛地一麻,劍鞘手,獵犬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流如注,顧言卿眼前一黑,痛的差點兒暈過去。
“嗷嗚……!”獵犬腳踏皇子,引頸長嘯,齒尖低落,帶著碎。嘗到了腥味之后的獵犬大發,正再來一口,卻聽后口哨聲起,盆大口瞬間一收,雖是不舍,卻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顧辭!顧辭!你武功未失,皇帝他知道嗎?!”顧言卿痛地腦門上都是冷汗涔涔,卻仍大聲詰問,“哈哈哈!這世人多眼拙啊!”
他死死盯著顧辭手中打開的折扇,白扇面,半個題字、落款都沒有,看起來和街頭小巷售賣的幾個銅板一把的扇子并無區別,此前甚至也懷疑過,顧辭為什麼總隨帶著這麼一把折扇……
此刻才知其中玄妙——即便昔日鼎盛之時的顧辭,都做不到用一把普通折扇擋開自己手中的劍鞘,天下間沒有哪一門武功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見,那扇子材質必有蹊蹺……
顧辭一手執扇,一手背在后,并不回答,容淡淡什麼緒都看不出來。
偏生,邱大人臉都嚇白了。
若是記得沒錯,自打這位顧大人從膠州戰役醒來之后多年纏綿病榻,甚至一度命垂危,如今瞧著雖是大好,但腳步虛浮,里虛空,多多看得出是個病弱公子,這武功……顯然是廢地不能再廢了。
可如今……
邱大人看著彼時一下震飛劍鞘、借力打了個旋又飛回顧辭手中的折扇……臉和折扇興許也差不多了,這般,他今日既見著,往后,但凡朝中出現此類流言,自己就是首當其沖的被懷疑對象。
往后這日子……不好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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