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花園里，離開了兩位夫人兩位小姐，宴會還在繼續。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再不曾提起這兩位“煞風景”的，剩下的大多也都是姑娘家擱在臺面之下的明爭暗斗。看得出來，皇后是真的喜歡邱家姑娘，之后還留了邱夫人和邱小姐一道用晚膳。

當然，這是后話。

而此刻，時歡在馬車上，看著顧辭遞過來的圣旨。

圣旨兩份，大同小異，只是這一份的主角是顧辭，洋洋灑灑的溢之詞，將所有能夠用來由里到外地夸贊一個男人的詞匯，幾乎全都用上了。如此漫長的一段詞藻之后，才是三言兩語地正詞——為長公主之子顧辭和時家嫡時歡賜婚。

顧辭連眉梢都是帶著笑的，那笑容溫到令人沉醉，落在眼底只覺得怦然心。

指尖輕輕過圣旨之上兩人的名字，時歡眉眼之間如水般溫，“皇帝之前雖不曾反對，但也有拖到地老天荒的意味。僅此何故如此爽快好說話？”

顧辭并不瞞，“為他做了些事，大是見不得人的……加之，這陣子顧言卿的事，對皇帝打擊大的。他年紀大了，心沒有年輕時候那麼狠，難免的，多有點兒想要兒孫繞膝了……偏生，他的兒子們長了，一個個學地他當年的狠辣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皇帝便多有些喪氣和頹廢來。

顧辭抓的就是這個對方防最薄弱的時間節點，但凡不是太過分的要求，自然比平日更能得到應允。

說起此事，時歡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來，側目問顧辭，“彼時顧言卿下毒那晚，不是說皇帝有慢毒嗎？之后怎地如此偃旗息鼓了？”

“何時偃旗息鼓了？”顧辭嗤笑，冷冷的，嘲弄的，“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偃旗息鼓的。龍有逆鱗，之必死。皇帝的怒火通常需要鮮來平，但……并沒有說一定要那個人的鮮。”

時歡一愣，這是……替死鬼？

當即卻又了然。彼時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顯然是顧言耀或者貴妃所為，皇帝定也會懷疑。只是……顧言卿已棄子，皇子之間只剩下了表哥和顧言耀能夠相互抗衡，若是再折其中之一……

皇帝一心維持的平衡便會徹底被打破，他自己已然無力對抗一個已然長、背后勢力滔天的皇子。

“那人……是誰？”問，容落寞卻并沒有多悲天憫人的緒。

“皇帝五子，母親是個乖順又沒有后臺的妃子，這些年在宮里并無存在之，這次悄悄就給辦了。”

時歡嘆了口氣，“上一回是嫻妃，這一回又是一個妃子……這后宮三千佳麗，大約都是進宮去頂罪的。”說完，扯著角笑了笑，弧度有幾分殘忍。

皇室之間本無親，一早就是知道的，是以，即便里面發生多麼泯滅天、甚至泯滅人倫的事，也不過是唏噓一陣罷了。管不了這天下許多人，只想邊的人都好好的……

目落在手中圣旨之上。

這些年，不是沒有接過圣旨，當今陛下好名聲，那些個恤臣子的事都喜歡弄得沸沸揚揚的，時家宗祠里，蓋著這位陛下玉璽的圣旨都快堆地一人高了。

可唯有這一份，仿佛格外沉重。可即便再重，仍讓人有些不釋手。

細細挲暗黑綢緞的緞面，一時沉默著無言。

在之前的很多很多年里，對于“顧辭”的印象，就是一個驚才絕艷、但運氣不大好的皇親國戚，在太和郡過著沒有顧辭記憶的、格外優哉游哉的四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之后，便總常常想起，這四年里，顧辭是什麼樣的心？用自己的心頭去救一個本不記得自己的人……是什麼樣的一種心？

彼時太和郡初見，他……又是什麼樣的心？

每每想起這些細節，心臟便總地搐，并不會疼地很厲害，就像用針尖輕輕地，一下又一下……歷久而彌新。如今這份沉甸甸的賜婚圣旨，就像是顧辭所有心思的凝結，令人心悸……

師兄那些年……想必很苦，很累，很痛，最苦的卻是無人可訴的那些東西。背負著沉甸甸的過往，一個人固守著曾經的回憶，想著那個千里之外什麼都不記得所以半點兒力都沒有的人。

張了張，可千言萬語再及對方溫到仿佛冰雪消融的眼神時，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來。半起了子，輕輕擁抱于前世便注定這一生都要在一起的男人。

嚨口，堵得慌。

想說，他們該是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可……卻又擔心承諾既下、心愿既許，若是再發生一些不好的事，這個人便是顛覆了這天地也要踐行諾言。

那樣……太苦了。

的諸多徘徊盡數斂在眼底，背對著的顧辭什麼都看不到。只詫異于對方突然下來的樣子，以為是慨于皇室的冷漠，遂低聲寬道，“皇室的事，大多都是如此。往后避開些就是了……左右，賜婚圣旨已經下了，咱們和皇室之間的關系，只要維持一下表面的平和即可。”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是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往后，沒有懸念的，十里紅妝嫁辭塵居，做他今生的妻。

可總覺得又有些什麼，令人有些不安……像是蟄伏在黑夜的草叢里的猛，安靜，連呼吸都聞不到，可從哪里吹來的風，帶著腥味，讓人覺得脊背都跟著一涼。

那一瞬間，瘆得慌。

可這些不安卻又如那風飄忽不定，連自己都不確定到底為何會有這樣的覺，此刻當著顧辭的面，自然是什麼都不會說的。只輕輕點了點頭，“嗯。如此，便很好了。”

他做他的刑部侍郎，升不升職，都沒有關系。

而，做他的妻，以己之名，冠以他姓。

顧夫人……從未覺得，這個稱呼如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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