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哪個甲，哪個一？

早年不識字的王管家，這幾年有目的地認了不字，彼時孫小姐邊那位侍衛，只聽聞孫小姐過“甲一”，至于是哪個字，卻也不大清楚。

但是,這并不妨礙此刻腦中雷聲轟鳴，孫小姐邊的甲一……他們說的落水的大小姐邊也有一個甲一……孫小姐就是時家大小姐？！

時家大小姐是何等尊貴的份，便是他們這些十萬八千里之外的下人們都有所耳聞，容傾城、知書達理、太傅親授學富五車，諸如此類的贊譽之詞，多姑娘都多多在心里艷羨過這位大小姐,幻想過若是自己為對方……

可,那位孫小姐呢？

好看是好看的，可，這脾、言行、學識，統統對不上……

藏拙？

是人都知道，但凡一個人開始藏拙，大都是有目的的，何況是跑到這樣千里迢迢的危險地方……王管家再顧不得其他，轉就跑，油紙傘被風吹翻，巨大的拉力扯地半步都邁不開去。手中一松，卻又意識到這油紙傘是客棧里的，當下又一，堪堪抓住了，收了傘冒著雨跑。

這個時候大人一定在堤壩那邊。

跑地踉踉蹌蹌，期間還摔了一跤，崴了腳，下半臟兮兮地像是從泥地里撈起來一樣，本來并不遠的距離，這會兒宛若天塹。

并不清楚時家大小姐過來做什麼,但相信世人的眼睛必然是雪亮的，這位大小姐不可能傳聞和真人如此天差地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縣令府裝刁蠻、扮無知。

可人大小姐至于閑極無聊地跑到這里來，姓埋名、甚至那張臉可能都是假的，如此這番費盡心思，就為了來縣令府里折騰一眾仆奴？

不可能！

電石火花間，猛地被自己的一個想法驚到了——臉可能都是假的……驀地，想起方才肩而過的姑娘，其貌不揚，偏生站在屋檐底下的時候，脊背筆直而拔，看向邊侍衛的眼神，雖平靜，卻也有種說不出來的覺。

就像……久居上位之后，融進了骨的，理所當然。

在帝都郊外的小村子里住了那麼些年，大人沒見到多，一時間也形容不清楚那些大人到底都是什麼樣的，但方才那個其貌不揚的姑娘，看起來比“孫小姐”更像一個世家小姐。

沉靜、端雅。

那麼……會不會就是時家大小姐？

一邊想著，一邊跌跌撞撞地跑。雨太大了,模糊了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只依稀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影的廓，跑到堤壩那邊，拉著一個男子就問，“看到縣令爺了嗎？”

對方搖搖頭，很快又跑去扛沙袋，抹了一把滿臉的雨水，手去夠邊的人，才看見是個姑娘，丫鬟打扮，那姑娘焦急得很，推開了王管家就往前跑，一遍跑一遍喊，“容姑娘……容姑娘……您慢些！”

之前錯而過的子，跑地很急，深一腳淺一腳的。

沒有撐傘，混，長長的擺耷拉在上，看起來格外地狼狽不堪。跌跌撞撞，抓著人就問，“大小姐、時大小姐，看到大小姐了嗎？！”

說話很用力，近乎于嘶吼的，說話間雨水灌進里，也顧不上了，只一遍遍重復，“看到大小姐了嗎？”

聲音淹沒在大雨里，斷斷續續。

王管家格外地能夠同對方的心，如今也是這樣地、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到自家的大人，而對方要找的，顯然是那位將縣令府上上下下折騰地夠嗆的大小姐——孫小姐。

“容曦。”

有男人破雨而來。

和所有人地忙碌、焦躁、失魂落魄都不同，他像是天生的王者，在這樣的大雨天里，仍不不慢、背手而行，后管家撐著比尋常更大一些的油紙傘，雖然不可避免地了袍角，卻仍讓人覺得對方不過就是在自己的后花園里閑庭信步的帝王。

這個人……王管家認識，洪湖縣絕大多數人都認識，他的的確確就是這江南的帝王、水上的霸主——陸家家主。

陸家主直直錯而過，眼神自始至終都在那個近乎于瘋魔地子上，“容曦。”

他第二次喚。

嬤嬤提著油紙傘小跑著上前為容曦打傘，逃課干凈的帕子一遍遍，“姑娘喲，您擔心大小姐，也要仔細著自個兒……您放心，咱們府上多的是人和脈，大小姐定能平安歸來的……”

容曦卻聽不到。

還在粥棚那邊施粥，管家來找陸宴庭的時候被聽見了，彼時哪里還顧得了許多，拔就跑——大小姐，那是大小姐啊！

老管家總說，不能再這樣稱呼時歡了，以后自己是舅母，這樣稱呼，小丫頭會夭壽。

可那是以后的事。

如今，這個小丫頭仍舊是于自己有莫大恩的姑娘。

恩人落水，能不急嘛？可問了一圈，沒有人認識、沒有人見過，甚至，沒有人搭理自己。在帝都一個“時”字就能掀起腥風雨，可在江南，沒有人關心一個姑娘家落沒落水。

看著陸宴庭，像是看著最后一救命的稻草般，“宴庭……”

沒有看到，不遠的某個男人，豁然轉，看向此，上沙袋轟然墜地。王管家卻看到了，幾乎是那一瞬間，朝那跑去。

“容曦……是我的侄兒。是陸家的小公主，時家的大小姐。我們所有人都在找。”陸宴庭站在原地，沒有上前去擁抱這個此刻看起來格外脆弱一陣風就能將吹倒的人，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懷抱有多麼冰冷，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出任何承諾，他和容曦一樣著急、焦躁，恨不得一個人一個人地問過去，可……

可他不能。

陸家的家主，不僅僅是一個稱呼、一個位置，還是某種信仰，整個陸家上下無數人的信仰。

只有他還篤定著，所有人才能有條不紊地做他們該做的事。

所以，他不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