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在一旁看地目瞪口呆，幾次想要說話，卻又大抵是覺得自己份不配，生生住了。

但一副“老奴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若是不講又覺得實在憋著難”的表，實在過于明顯了些。

王祥瑞一氣憋在心里，正氣極了，回頭見這副模樣,愈發煩躁，低聲呵斥，“閉，想說什麼都給憋回去！”

若非這大驚小怪的鬧地人盡皆知，彼時悄悄地將人找到、理了，到底也能出一口氣，如今倒好,不但不能理,還得賣力去找人,順便求爺爺告地祈禱這位大小姐平平安安、毫發無傷地回來。

不然，他縣令府，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屆時，真的是再多張都說不清楚了。

他忍著氣，回頭瞪了眼平素似乎格外可靠、但遇見了時歡之后就顯得又些腦子跟不大上的娘，嘆了口氣，轉，拱手，客客氣氣地，“如此。下這就分一批手下沿著河流下游去找大小姐。陸家主和容小姐請放心，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自會平安歸來。”

都是托詞。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天災面前,人力到底有多麼微渺無力。每年被水流卷走的不知凡幾,能活著回來的……幾乎沒有。難道你時家大小姐就能幸免于難？

陸宴庭也清楚。

容曦也清楚。

可饒是如此，他們也只能點著頭,頗為沉凝的表,“如此，麻煩王大人了。事后，我陸家，定有重謝。”

王祥瑞點點頭，沒應承，也沒拒絕。

陸家的恩，不是那麼好承的。但時大小姐的救命恩人這個，陸家一定會承，而且會大大方方承地人盡皆知，如此，自己這邊才不會去找時家承這個。

想必，陸家承的方式，大也都是拿金銀財帛來承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半點兒便宜不會占了去，如此，往后自己這邊才不好繼續以這個來求“一分薄面”……

這便是陸家的習慣。

能用銀錢解決的問題，半點兒不帶猶豫的。

是以,王祥瑞還真沒對這所謂的“重謝”抱有太大的期待，拱手，“如此，下先過去了。”

陸宴庭沉默著頷首，拱手，然后只道兩字，“拜托。”

能得陸家主“拜托”二字，也已經實屬不易。王祥瑞心里頭沉甸甸的，冷意從腳底板一直泛到了膛里，因著那封寄出去的信箋，此刻的他只覺得混都冷地打，對于這實屬難得的“拜托“二字，也沒了半分打趣自嘲的心思。

左右……權當自己丟了烏紗帽之前最后做一點好事吧。

“家主。“

雨幕重重之后，卻見有人抱著一把長劍小跑著肩而過。那人形不高，劍卻很長，他就雙手抱著，很是吃力，又格外慎重的樣子。

王祥瑞跟著掉頭看過去。

那人跑地深一腳淺一腳，期間還撞了兩個扛沙袋的，被人罵罵咧咧地也顧不上，奔到陸宴庭面前，舉過長劍，“家主，這把劍、這把劍咱們的人說見林、林侍衛佩戴著！”

雨水砸在劍鞘上，叮叮咚咚的。

王祥瑞盯了一會兒，沒在意，轉走了，走了兩步又問王管家，“時小姐邊的侍衛……不是、甲一嗎？林甲一？”

說完，才見王管家沒跟上，竟是神復雜地盯著那把劍。

了然，果然如此的表，卻又帶著幾分詫異、震撼。

王祥瑞回頭問，“怎麼了？”

的視線還落在那把劍上，看著對方遞出去，看著陸宴庭接過，看著那些人朝著反方向離開，直到消失在雨幕里，才回頭說道，“大人……那把劍，老奴見過。”

“彼時來尋您，突逢大雨，老奴就在一家客棧門口躲雨，就見著一個姑娘帶著一個隨從從里頭走出來……那隨從就是佩著這把劍。”

王縣令詫異，挑眉，“你見到時小姐了？”

王管家皺著眉頭，臉上的皺紋擰在一起，看起來格外深刻，也格外用力。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后無奈解釋，“老奴、老奴也不知道是不是時小姐。和孫小姐的模樣完全不同，也和時小姐傳聞中的傾國之搭不上半點干系，整張臉……嗯，格外的……普通。”

想了很久，最后才想出“普通”二字。

對上對方又些不耐煩的眼神，輕嘆，“其實……老奴現在都想不起來那位姑娘到底長什麼模樣了……只是，大人，如果那位小姐真的是時小姐，而孫小姐也是時小姐，那麼……哪張臉才是真的呢？”

王祥瑞大約能猜到這位老太絞盡腦要表達的意思了。

還沒學乖。

他沉了臉，轉就走，走出幾步，才道，“都是假的。”

“唉？！”后傳來詫異的驚呼，“大人也如此覺得嗎？那大人怎地就信了陸家那套‘負氣出走’的說法呢？”

誰家大小姐負氣出走，還隨帶上幾個假面、偽裝幾個不同的份的？

即便穿了蓑，來不及淌下去的雨水還是順著脖頸子滴了進去，整個人覺得到漉漉冰冷冷的。王祥瑞心很差，一來，這糟糕的天氣實在沒辦法讓人高興地起來，二來，大仇未報、而烏紗帽即將不保，多年寒窗苦讀、苦心謀劃一夜之間滿盤皆輸……

此刻這個老奴還在自己耳邊叨叨叨著始作俑者的名字。

饒恕重如王祥瑞，也是氣地破口大呵，“是，本不信！可不信有什麼用？！啊？你倒是同本說說，陸家面前，沒有真憑實據，本還能著腰對著他們破口大罵據理力爭嗎？！”

王管家呆了呆。

腳步頓住，怔怔看向自己的主子——在暗的線里，面目都猙獰的主子。

即便在大雨里，王管家似乎也看到了對方橫飛的唾沫。總覺得，好像……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了死駱駝的最后一稻草。

后知后覺地發現，在之前的某一刻，大人的神……似乎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