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底總有一弦。
平日里是松弛的,待得某些時刻,你到張,那弦開始繃。
但總有一個能承的度,那弦繃地太久,或者,承的力太大,便總有斷裂的那一刻。伺候縣令這些年,從未見過對方這般面目猙獰的模樣。
以至于王管家一度覺得,大人的那弦……果然要比旁人更加堅韌一些。
而如今,那比旁人更加堅韌的弦……斷了。
縣令爺在前面大步地走,隨手拽過幾個丟了沙袋回來的衙役,在瓢潑大雨里扯著嗓子手舞足蹈地吩咐他們去找尋時小姐,寒霜般地表被雨水封印在里面,整個人看起來除了更嚴肅一些之外,和平日并沒有區別。
但天災面前,嚴肅一些也是正常。
所以,那些往來奔走、命辦差的衙役們,并沒有發現自家大人完全不同以往的緒。唯獨王管家,站在幾十步開外的地方,漸漸衍生出一種手足無措的茫然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顯然,和這位一人分飾了三角的時家大小姐有關。
有馬車沖破雨幕,急馳而來,在這樣傾盆大雨的堤岸上,那馬兒腳底毫不曾打。
那馬高大俊,一油亮的黑皮被雨水沖刷地锃瓦亮,馬車駕駛座上的男人帶著斗笠、穿著蓑,英武而颯爽,偏生……那張臉……
王管家一驚,那個人!
彼時跟在孫小姐邊的那個侍衛、哦不對,時小姐!
那馬車里的是……時小姐?時小姐找到了?!王管家從來沒有如同此刻這般地期待過時大小姐的安全。
提了擺上前兩步,正好看到那侍衛勒住韁繩,問一旁村民,“大爺,請問一下,陸家怎麼走?”
大爺扛著沙包,擺擺手,搖搖頭。
縣令大人在遠安排手下,沒注意到這邊靜,王管家雖然奇怪這侍衛為什麼會不知道陸家怎麼走,可還是上前兩步,開口解圍道,“老奴可以帶您過去。”
“你是……”
“老奴是縣令府管家。”
對方看過來的眼神,有點不像侍衛,倒像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他打量了片刻,才回頭問里頭,“公子,是個老婦人,自稱縣令府的管家。您意下如何?”
王管家一愣,公子?是個公子?
里面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聽不大清楚,但的確是男人的聲音。
明顯不是時小姐,難道是甲一?想著,又覺得不對,先不說聲音不對,就說甲一也是侍衛,也不可能為什麼“公子”才是,那……這人是誰?
心底疑,卻也知道不好相問,想著將人帶到陸家去,自然能見分曉了。
當下得了應允,爬上了馬車,邊上遞過來一塊干凈的布巾,有些寵若驚地頻頻致謝,目落在對方側的一把劍鞘之上,目一凝……這劍,不是方才被人從下游撿起來送給陸家主了嗎?
怎地又出現在此?
但細說起來,這劍鞘和方才時間的還是不同。彼時客棧匆匆肩而過,那侍衛步履從容間,玉質的劍穗輕輕撞上了劍鞘,在大雨里清脆又悅耳,彼時自己便多看了一眼。
而如今這柄,是個紅繩編織的結扣。
不是同一把劍。
難道……也不是同一個人?
如此說來,這位時小姐出門可以帶上好幾個面,那麼,的侍衛呢?是不是轉就能換一張臉?這些年來,從來沒有想過還有這樣的事,如今親眼所見,才覺得即便是見面相識,也不敢說眼見為實了。
還能信什麼呢?
一邊指路,一邊小心翼翼地套著幾乎想要打探一下消息,“這位、這位公子,聽口音不是咱們這邊的人吧?”
對方目不斜視地沉默著。
彼時初見覺得是個溫雅書生,此刻再看,卻又覺得這刀削斧刻般的側臉看起來又冷又,側目看來的眼神,約帶著幾分殺伐之氣。
有些駭人。相比之下,連甲一都顯得更加斂一些。
對方打量的眼神下,王管家了脖子,實在不知道這種簡簡單單的打招呼方式,在對方這里怎麼就像是刺探敵似的……
半晌,就在王管家以為對方絕對不會搭話的時候,對方才簡單短促地“嗯”了一聲。
然后繼續目不斜視看向前面。
就,尷尬的。
方才問路的時候明明也不是這樣,早知是這樣不茍言笑“兇神惡煞”的樣子,自己也不會吃力不討好地來帶路啊。
所幸,距離不遠,很快就到了。
門房小廝上前問話,對方下了馬車,拱了拱手,又是溫潤有禮的樣子,像個書生,“在下林淵。煩請小哥通報一聲。帝都顧公子來訪。”
林淵?王管家在一旁聽地分明,想起彼時那個撿到劍的人,說那把劍的主人什麼……似乎也姓林……
低著頭兀自想著,卻覺到線一暗,是那個林淵的侍衛。
他將手中斗笠遞過來,“勞您帶路。如今已經到了,不敢再耽誤您的時間,這頂斗笠您拿著,莫要再淋雨了。”
溫潤、客氣、有禮,對著自己這個下人都一口一個“您”的,偏生,趕人也趕地如此疏離而直白。
除了一個“林淵”和一個“帝都”,半點消息也沒聽到,哦,還有一個“顧公子”……顧,似乎是皇姓?王管家心里尋思著,對方的斗笠還遞著,也不好過于失禮地繼續逗留,當下接了斗笠,謝過了,才轉離開。
卻沒走遠。
走到拐角,轉個,戴著斗笠貓在拐角之后。
王管家也沒敢探頭,只聽著靜,想著等那位“顧公子”下馬車的時候看一眼,也好回頭去問問自家大人,是不是哪位皇親國戚。
誰知,人沒見到,就聽馬車里傳出有些懶洋洋的聲音,“讓人去查查。應該見過歡歡……”
聲線慵懶,帶著幾分迫。
就只一道聲音,耳就讓人覺得沉涼,王管家下意識探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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