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是不是忘了……”顧言耀看著致又年輕、保養得宜的貴妃，諷刺地笑了笑，“母妃這周金銀玉，大抵都是兒子孝敬地您……世人都道左相心切，金銀玉帛源源不斷往宮中送，難道世人愚昧，所以您也跟著忘記了嗎？”

貴妃面一僵,指尖輕輕蜷起，握著扶手看過去。

眸帶著幾分兇悍。

像被踩了尾的貓兒，發炸起。盯著顧言耀，舌尖抵著牙齦，遲緩又尖銳，“你想說什麼？”

“母妃。”

他喚，和對方有些相似的容,表卻不同，勾著角，幾分譏誚，“母妃既要在父皇面前博一個賢良淑德的名，卻又不愿戒了驕奢逸的習慣。這世間哪來什麼雙全，不過是兒子默默承擔著……不過，孝順母妃本是應當，兒子也從未有過怨言，只是如今，母妃倒是怪罪兒子心黑不知收斂了……”

“若非兒子這般心黑，敢問，母妃哪來的如此優渥奢侈的生活？靠左相，還是靠您貴妃尊位的月例銀子？”

甲套刮過扶手，聲音輕微卻刺耳。

貴妃凝著眉頭，看起來毫沒有皺紋的臉上，失了。呼吸很輕，臉上并沒有任何不悅的表，甚至，即便皺著眉頭，看起來還是很溫,無端讓人覺得帶著幾分委屈。

聲音明明著，卻仍覺得尖銳。

“這樣說倒是令人覺得可笑呢！那倒是苦了我兒為了本妃的那些個金銀樂，倒是煞費苦心。只是……若是本妃算得沒錯，我兒平日里撈著的那些，就夠本妃置辦許多年的首飾了。”

得，這是翻賬了！

顧言耀容更冷，表又嘲又沉，“母妃只看得到自己花了多金銀玉，卻不知道兒子朝中諸多打點都是要銀子的！何況，兒子還有一個好外祖，說是幫襯兒子打點上下，實際上不過是拿過去中飽私囊罷了，左相這幾年從兒子手中拿走多銀錢，母妃可知曉？”

貴妃揪著的眉頭輕輕舒展開來，眼睛微微睜大，勾著笑，似笑，又似落寞。抬起扶手上的手，目落在那被金質甲套劃過的痕跡上,盯了許久，喃喃，“到底是姓顧……”

“離心的。”

不待顧言耀說話，突地語氣一轉，尖銳刺耳，語速急促，“呵！如今不是覺得自己翅膀了，不需要母妃了，也不需要左相幫襯了是吧？！你以為，你若是沒有一個當貴妃的母親，你若是沒有一個當左相的外祖，你能有現在的就和聲名？看看顧言卿吧……他還比你多了那麼些戰功，有用？”

“顧言耀……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沒有本妃、沒有左相，你拿什麼去和人顧言晟比？你天天抬著銀子挨家挨戶地去送，你看看有沒有人愿意收！”

顧言耀一怔，抬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他們曾臍帶相連，他們本該是這世間最親近的兩個人……可他們是皇族、是貴族，是被這巍巍皇權侵染到了脈里的一類人，利益了他們永恒的追求……而非親疏。

不知什麼時候，天暗了下來。

彼時還明艷艷的日，盡數被云層遮擋沒，從門外吹來的風，多了幾分涼意，很是舒爽。

帝都好幾日不曾下雨了，天氣愈發地熱了，午后蟬鳴總喚地人煩躁難耐，夜間卻又有蛙鳴，一個好覺都睡不踏實。

了夏，人總會多幾分心浮氣躁，平日里不會撕破的臉皮，也愈發經不住拉扯，岌岌可危。

沒有人說話。

即便到這個時候，他們也清楚地知道，什麼時候該停下——永不喪失最后的理智和對利益的判斷，早已深植骨。

拋去母子之間的緒，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來說，顧言耀知道貴妃說地對，自己最初、也是最后的倚仗，永遠都是為貴妃的母親、和位居左相的外祖。

而貴妃也清楚，能有如今的地位，到底是因為“母憑子貴”。

不管怎麼說，他們永遠是休戚相關的利益共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指尖輕輕過甲套，像是上好的綢般，小心翼翼的。眼底溫而繾綣，散了一尖銳，斂著眉眼，輕聲說道，“你父皇這幾日，子骨愈發地差了。醫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連著好幾日了，夜夜夢中驚醒，醒來就是一冷汗……”

夜半驚懼的病，皇帝一直都有。

這麼多年掌權者做下來，總會有一些不大彩的手段，沾一些問心有愧的鮮，長年累月的，便愈發覺得這深宮里，哪哪都不太干凈。

說起來，青冥就是因為讓皇帝睡了個好覺，才了人人敬畏的大師。

顧言耀沒什麼反應，容淡淡地端著茶杯喝了一口，才問，“找什麼醫，找青冥不就好了。”說是大師，倒像是神。

“青冥大師閉關了。”

貴妃慢條斯理地看著自己的指尖，那指尖纖細，，白皙，鮮紅甲寇愈發顯得紅艷滴。偏頭看著，格外專注的樣子，顯得說話就有些漫不經心。

顧言耀挑眉，提醒，“那是你夫君。”好歹表現地張一些。

“夫君？”

貴妃輕笑，笑聲散漫又慵懶，“本妃雖說是這堂堂貴妃，百見了都要行個禮的份……但說到底，這擱在宮外，不過就是個小妾。妾者，立也……本妃可沒有喚他一聲‘夫君’的權利。”

即便說著自貶的話，看起來也沒有什麼負面的表，收了手支著下頜，懶洋洋地瞥顧言耀，“皇后才是他明正娶的妻，統領后宮的主。他睡不睡得著，有皇后去擔心就好，本妃那閑心作甚……”

說著，理了理鬢角碎發，優雅極了。

這是……知子莫若母，同樣的，要說最了解貴妃的，興許也只有顧言耀了。他挑了挑眉，直截了當地，“他快不行了？”

所以，自己這個母親，連做戲都懶地了。

如此的話……有些事，就該提早盤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