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車,步陸家。
門房小廝上前請安,并未開口稱呼,只拱手相迎,面喜,那喜從眼角溢出,一路漫上角,略微夸張了些。
時歡進門的腳步一收,轉走。
“咳……”門咳嗽聲響起。
時歡苦笑一聲,腳步堪堪頓住,又若無其事地轉邁,果不其然,就看到里頭拄著拐杖虎著臉的老爺子。訕訕一笑,靠了過去,挽著手臂,“外祖……”
甚是乖巧的樣子。
本就長了一張欺騙世人的臉,做著討巧賣乖的表的時候,愈發地人畜無害。之前等在此的時候想著一定要用手里的拐杖狠狠打一頓這丫頭,如今卻也只能恨恨地捶了捶地,看著白地幾乎沒有的臉,心疼地重話都不舍地說,“嗯?!還想走?!”
“我陸家就如此地不了你時大小姐的眼了?多回過門而不,你自己說說!還孫老漢遠房親戚,你倒是會說,我陸家有沒有姓孫的下人,你不知道?!”
說完,見對方低著頭一副虛心教的模樣,氣不打一來,拐杖又捶了捶地,“姑娘家家的……旁的沒學會,科打諢倒是學地一等一的好,旁人都不及你……太傅就是這麼教你的?還是你同若楠那小子學的?往后見了他,老頭子我可得好好說說他……”
話音未落,一直沉默著的顧辭突然開口,“本公子教的。”
……
陸老爺子一噎。
容曦抿著笑。
低著頭的時歡悄悄偏頭去看顧辭,眉弄眼的——老爺子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典型的刀子豆腐心,如今讓他把氣話一腦都說了,這事兒就過去了,師兄怎地還一腳呢……幫倒忙。
顧辭卻正兒八經地對著陸老爺子說道,“這丫頭離開帝都前,同晚輩商量過。是晚輩托大,只派了兩個人就讓跑這來了,是晚輩的錯。”
慎之又慎的樣子。
陸老爺子即將落地的拐杖輕輕提著,第一次沒有帶著“對拱了自家白菜的豬”的嫌棄,平心而論地打量起了顧辭。
人。
這是老爺子的第一印象。
這樣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來自己就是說說氣話,又不會真將這丫頭罰了,偏偏,他就算知道了,也還是一本正經地將一切責任攬在自己上。
哪怕……這件事跟他一個銅板的干系都沒有。
老爺子也不是傻子,就沖著這小子這張勁兒,若真是商量起來,怕是絕對不會愿意讓歡丫頭來這帝都做這許多事的。這丫頭看似好說話,實際上倔地跟頭驢似的,打定的主意是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擅自作主、私自離開這樣的事,發生在上并不稀奇。
可顧辭既攬了這事,老爺子總不好再訓斥自家姑娘,但也肯定不好訓斥顧辭。
畢竟還是外人,總要客氣一些。
老爺子咳了咳,有些不自然,“既然是顧公子的決定……左右這丫頭往后是你的人,你也是能做得了主的,老夫對此無權置喙。只是,這丫頭打小金貴,說句嚴重些的話,這丫頭就是時陸兩家的眼珠子、命子,自然寶貝地了些,這一點,你當曉得。”
顧辭從善如流,“晚輩知道。”
謙遜,溫雅,真誠。曾經站在千軍萬馬之前揮斥方遒的男人,沒有半分傲氣,對著一個商賈之家的老人彎腰也不帶半分敷衍。
若非這人要拱自家大白菜,自己想必也會很欣賞這小子……
可如今……看著著實不順眼!
“哼!”老爺子傲回頭,拄著拐杖往里走,走了兩步,頭也不回地冷哼,“還不跟上!你外祖母念你念地,你去了定是高興極了。只是……我們都沒有告訴你的事,怎麼說,你自個兒看著辦!”
只要老爺子不念叨,什麼都好說。
也是許久未見外祖母,之前又聽說子不好,雖相信遙遙醫,但不曾親自侍奉跟前,也是憾。眉眼溫緩,挽著老爺子聲問道,“外祖母這陣子可好多了?”
“不知道你上躥下跳的消息,自然好得很!”老爺子回頭瞪了一眼,到底是沒舍得再說重話,“老病了,天氣回暖之后就好很多了,特別這幾日,見著小曦,愈發地人逢喜事神爽了,這會兒若是見著了你,飯還能多吃上一碗呢!”
時歡輕笑,瞅瞅容曦,“外祖父代的任務,我可是圓滿完了……外祖可還滿意?”
老爺子離開帝都時,千叮嚀萬囑咐,要時歡多勸勸陸宴庭,彼時也只是想要從旁多說說,倒也沒想,不過數月,那小子真的把人帶回來了。
“滿意!”他失笑,拍拍時歡的胳膊,瞧著這丫頭尖尖的下卻又有些心疼,“你瞧瞧你自個兒,前陣子趕路風餐宿的,累壞了吧?膳房已經做了許多你吃的菜,這幾日好好的,在府上多吃些補補……放心,就算是水患,咱們府上也安全得很,但凡你想吃的,也是應有盡有!”
老爺子的驕傲,是有道理的。
陸家地勢高,相傳這陸家宅子又是彼時的建造大師心規劃,一磚一瓦都極有講究,地下還有專門的排水渠道,縱然這洪湖縣年年天災頻發,陸家這座宅邸卻是巋然不,從未損壞一塊瓦片。
證據已經在送回帝都的路上,王祥瑞又有顧辭作保留其一命,時歡一時間大抵也沒什麼大事,休息幾日倒也不耽誤回程——主要是這當口,總要順著老人家一些。
當下笑嘻嘻的答應了,“好。這幾日,就賴在這里了,您和外祖母莫要嫌棄才是。”
“這丫頭……”老爺子輕點時歡腦袋,偏頭對著容曦取笑,“看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典型!就是個小丫頭,所以,你以后也真不必‘大小姐、大小姐’地稱呼。這丫頭,對外端著個架子,像個名門淑,私底下呀……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孩。”
容曦輕笑,應道,“好。以后便喚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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