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見顛倒黑白到如此理直氣壯的人。

王大人詞窮，幾乎是放棄了掙扎，遇到這麼兩個不講道理的，自己就是渾長滿了也沒用。

偏生，他不說話，時歡今日卻沒打算息事寧人。

這位被惹了的大小姐，今日非要讓人死地瞑目。走到地上那把還帶著跡的匕首前,彎腰撿起，走到王縣令面前，蹲下，對著甲一努努，“拉起來些。”

甲一心領神會，將人的脖子湊上了匕首尖刃。

陡然的冰涼令他整個人一哆嗦，彼時拿著匕首人為魚我為刀俎的瘋狂,在這樣的冰涼里,瞬間消失殆盡，只覺得渾起了一層皮疙瘩來。

說話也不利索了，“你……你……你想作甚？！”

“嗯？”時歡微微挑眉，嗤笑，“這麼膿包的嗎？都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本小姐還沒捆你，你就怕這般模樣？那待會兒捆起來，你又嚇什麼傻樣？”

笑，落在對方眼里，卻比不笑還要滲人……令人膽寒。

顧辭始終站在后，看著仿若泄憤一般的言行，始終沒有出聲干預。一直看到這里，才嘆了口氣，上前握住了的手腕，“歡歡……”

“王大人自有他的罪孽，并不勞煩咱們來審判，給邱大人，讓他押回去就好了。陛下會治他的罪的，何必臟了自己的手……”

時歡回頭看他。

眼神黑漆漆的,又冷又沉，抿著盯了好一會兒，盯地顧辭都有些發怵，才掉頭回去抬了抬匕首，托起對方的下頜，輕問，“知道本小姐出來時，容曦說什麼嗎？”

容曦。

惡魔心底都有一無人的，何況只是一介凡人。

容家就是王祥瑞心里最的所在，即便只是聽到一個名字，都足矣化解他周所有戾氣。只是，他到底是辜負了那片，以至于此刻他想聽，又不敢聽。

他想要知道關于那位小姐的所有消息。

卻又害怕聽到來自于的失。

于是他沉默，眼底緒復雜，張了張，到底是什麼都沒問出來。

“王福。”喚他本名，聲線清麗，帶著幾分孩的糯,竟讓人依稀覺得回到過去……那些時，從未遠離般。

彼時夫人喚他“福子”，說他是個有福之人，但偶爾也會連名帶姓他，他“王福”，說他有姓有名，莫要覺得自己是個下人，待得年歲到了，在府上請一位先生，給他們這些個家生子都授授課，也能學個一技謀生。

可他終究是沒有等到。

“你既與識……你既是時家大小姐……”他低著頭喃喃，聲音很低，緒卻激烈，“你為何不能還容家一個清白？！”

他豁然抬頭，毫不畏頸間匕首，厲聲呵問，“為什麼？！”

瞳孔皺，聲音很用力，像是被拉了細線，刺耳又尖銳。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位大小姐明明看起來和容小姐關系很好的樣子，卻又不愿為容家昭雪，明明……明明容家是被冤枉的不是嗎？！

“為什麼……”音空靈，像是上古名琴被輕輕撥，“想知道為什麼，對嗎？”

他訥訥點頭，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作。

“首先，是很現實的原因。”時歡收了手中匕首，緩緩起垂眼看地上抬著下頜看過來的男人，散的發，被拉長的脖子，繃地的下頜，無一不用力。卻看起來散漫，連肩膀都微微垂著，“我和容曦好，是我個人的選擇。可時家不是我一個人的，時家上下數百人，除此之外，依附著時家的氏族又有多人？我因一己好惡，為容家平反……朝局之下，又有多氏族會為第二個容家？你可曾想過？”

“其二……是很殘忍的原因。你覺得本小姐……憑什麼要為容家昭雪？就憑一句，好？那彼時和容家好的世家，為什麼從未替容家說過一句話？”

王縣令一愣。

沒有。

沒有任何人為老爺說過一句話，從來沒有……容家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洪水猛，“容家”二字更是了忌，但凡和“容家”扯上干系的人，都是余孽……

王縣令臉瞬間變了，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對方的表盡收眼底，時歡換了個腳撐著，顧辭親力親為從后拖來那凳子，伺候著大小姐坐了。時歡回頭瞪了他一眼，卻到底給了這面子，賞臉似的坐了，才言歸正傳，“王福，你當知道……這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惡意……為什麼是容家，而不是時家、王家，或者別的什麼家？祖父對容家也曾唏噓，同本小姐說過許多，據我所知，彼時的容家老爺實在過于剛直，在朝中樹敵甚多而友軍甚……殊不知，過剛易折的道理？”

“最后，回到現下……你覺得你這般綁架朝廷命、行刺長公主之子，和皇室撕破臉破對上，你就有資格和陛下對話？亦或是你覺得和賢王同歸于盡，就是還容家清白？容家清白于你而言，竟是如此廉價？”

“不！”他下意識反駁，“容家怎麼可能廉價？容家比天地更重，比我的命更重！”他愿意為之去死！

偏生，躊躇滿志最終也只是遭遇了對方無冷笑，仿若棄若敝履，“哦……那也只是因為你將自己的命看地更不值錢罷了……連自己的命都能輕易舍去……呵！”

時歡看著對方死灰般的臉，搖頭嗤笑，起拍了拍自己的擺，掂了掂手中匕首，刀尖跡已經干涸，斑駁又丑陋。

時歡盯著那污漬，眼底緒約翻涌。知道顧辭口的傷口不深，此刻早已止，但……那是自己的底線。從知道前塵往事的那一瞬間開始，顧辭就是的底線。

沒有任何人能傷他，哪怕……他是自愿的，也不行。

即便天崩地裂，亦雷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