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晟走地爽快，半點兒不拖泥帶水。門也沒帶上，轉眼間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皇帝目落在那盡頭，很久，突然嘆了口氣，問常公公，“你怎麼看？”

常公公走近了一步,“陛下是指瑞王殿下還是賢王殿下？”

皇帝掀了掀眼皮子，因著眼瞼微微垂著，此舉讓他的眼瞳看起來格外的小，表盡數被掩蓋。他意味不明地，“都說說看。”

常公公似乎猶豫了下，抿了抿,又笑了笑,才道，“那就先說賢王吧。賢王有野心，擅忍，重經營，由若說世之中開疆拓土，顯然是比瑞王爺更合適的。”

皇帝沉默著點點頭。

常公公暗中觀察著皇帝，見他表正常并無不悅，才又說道，“再說瑞王殿下……陛下也知道，老奴私心里是比較疼惜殿下的，斗膽說句冒犯了的話，老奴是將殿下當了自己的孩子的。相較于很多時候都看不清深淺的賢王，殿下更良善、更豁達，也更親和。他是將老奴這種殘軀真正當了人的殿下……如今大盛世太平，無憂外無患，的的確確需要殿下這樣的仁君。”

說完，他緩緩后退一步，“陛下，老奴僭越。”

皇帝偏頭看他，沒說話,只是眼神落在對方上，并沒有幾分表。

半晌，他擺擺手，“起吧。是朕讓你說的，不存在什麼僭越不僭越的。你說得對，如今這太平盛世，的確更需要像晟兒這樣的賢君。只是……”

他收回目，重新看著門外的走廊，看著走廊里兩排巋然不宛若雕塑般的青銅護衛，看著空曠的道路盡頭，許久，才喃喃說道，“朕老了……這天下終有一日是他們的了。只是……在這之前，朕總要為他再做些事才是。”

語氣很低，像是一口氣松了下來。言語之間沒有明說，常公公自是不會出言相問，但他清楚,陛下一定是在這個時候已經做出了決定，或者說……更早的時候，譬如,在陛下放棄了追究“邱大人和瑞王到底有沒有聯手”這個問題的時候。

……

午后，陛下親下圣旨，要求各地員嚴查進出當地的人員，附帶了賢王畫像，一驚發現，直接拿下。若有反抗……生死勿論！

群臣嘩然——明明之前陛下的態度還不是這樣的。當下紛紛開始坐立不安起來，各自盤點自己和賢王有沒有集，那集會不會過于親越了雷池，順便派人四下打聽這賢王到底所犯何事。

消息還未打聽到，第二道圣旨就到了左相府，大意是，“貴妃意下藥謀害皇帝不，又蓄意挑唆賢王宮謀反，所犯之罪罄竹難書當誅九族。但陛下念及其伺候陛下苦勞多年，不趕盡殺絕，打冷宮終生不得出，死后不皇陵。而左相教無方，闔府上下一應主仆皆收監大理寺，任何人不得探。”

甚至既下，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整個左相府人去府空，朱紅大門都上了封條，屋檐下的紅燈籠仿若黯然，盡顯蕭條之。

下藥、宮、謀反……這字字句句，皆是誅九族的大罪！

左相府這一個在帝都盤踞了近百年的龐然大，幾乎是頃刻間崩分離析，再無復燃的可能。維系了幾十年的平衡被打破，自此，整個大再無人可以與時家抗衡。

至，數十年，絕無可能出現第二個足矣和右相平起平坐的左相。

就在所有人都聞風而的時候，第三道圣旨到了，洋洋灑灑數百字，總結起來卻是格外言簡意賅——立皇室二子顧言晟、瑞王殿下為儲君，主東宮。即日起，由太子監國。

短短半日景，皇帝親下三道圣旨，以雷霆手段，顛倒了這天下局勢。

乾坤已定。

朝臣再無遮掩，只怕自己遲疑片刻就失了先機似的，拜帖雪花一樣往瑞王府和時家飛去，即便知道皇帝定會忌憚，可如今……皇帝親手將自己維系多年的平衡打破了，即便忌憚……到底已經是無能為力。

皇帝老了，他已經斗不過這些年的、羽翼已的子嗣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個現象。

只是，拜帖是遞過去了，爭先恐后的。

可又一封封地退回來了。瑞王府的管家含笑傳話，“咱們殿下初儲君之位，這移居東宮在即，一應事宜實在太多，府上人手不夠，著實有些忙不過來了，諸位見諒……”

見諒？

見諒個鬼喲！誰不知道這位祖宗慣會，即便只是去茶樓喝個茶，也是如花眷貌小廝前呼后擁的，人手不夠？誰信？再說……就算吧，就算瑞王府人手不夠，還能由著他一細皮地親自去干活去？

可人就這麼說的，能怎麼辦？依著這位爺的子，肯找個理由“婉拒”一下，已是實屬給面子了，知足吧！

于是又紛紛遞了拜帖去時家。時家總不用搬宅子吧？

時家的確是不用搬宅子，甚至，林叔和管家一道出來迎接了，只是……并不是將人往里頭迎，而是充當了倆門神！拒客的理由格外地直截了當又霸氣甚至還有些蠻不講理，“昨兒個老爺子和大小姐拌了幾句，老爺子生悶氣呢，誰也不見！”

嗯？就因為……拌？

說得好像就他家有孫兒似的，誰沒和自家孫兒/兒拌過的？誰又會因為拌了自己生悶氣連客人都不見的？

對此，有人早已習以為常，“呵……說得好像你家孫兒時歡似的……”

這話，有那麼點道理，卻又好像很沒道理。

儲君見不到，太傅也見不到，皇后自然更不可能見到，那麼唯獨右相大人總能見到的才是。偏偏，這位已經沒有了對手的右相大人逢人就苦著臉搖頭，“哎……哎……”

哎啥？

右相大人表示，“上有老，下有小，都不省心，夾在中間難做人啊！”說著，擺擺手，大步走了，一邊走，一邊還在唉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