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很凝重。

    楊雄的目又掃了眾人一眼，看著眾人的表，他又勾起一笑。

    “想來，在王巡的心裡，做和為臣，沒有分別，可王巡錯了，為是對下，對於下頭的軍民百姓而言，王巡是，自王巡來了貴州，這貴州的軍政之事也算是井井有條，所以咱說王巡會做。可做臣，對的卻是上，做臣子和做不同，臣子得學會揣上意，何為上也，乃咱們的皇上……”

    他一面說，一面肅然地朝北邊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王軾皺眉，心裡暗暗的想，這話沒錯，做是對民的，做臣，是對君的，可臣和，本就集合在一人上，一個人他做了，自然也就是臣，可對下和對上，自然有所不同的，這話，在理。

    楊雄站了起來，踱了幾步，才繼續道：“咱家現在想問問諸公，當初這建山地營，是誰的主意？”

    貴知府職最小，他笑呵呵地道：“朝廷。”

    “錯了!”楊雄搖頭，直接道：“是皇上！旨意是中旨發出來的，沒有經過閣，那麼，這不就是陛下的主意嗎？”

    頓了頓，他又問：“陛下聖明，既出了這個主意，我等在此，只是貫徹聖意而已，山地營建了起來，效果如何？”

    “效果顯著。”王軾不笨，竟楊雄如此一說，王軾有點回過了味來了。

    楊雄則是冷著笑道：“不錯，效果顯著，那麼咱家再問，這功勞，該是誰的？”

    呼……

    中就是中啊，一下子，就把利害關系點了。

    “皇上！”這下子，眾人異口同聲。

    楊雄森森地笑了起來，聲音提高起來，顯得極榮耀的樣子：“不錯，就是皇上，沒了皇上，就沒這一場功勞，吾皇聖明，高瞻遠矚，運籌帷幄，誅賊於千裡。”

    眾人不得不跟著楊雄一齊道：“吾皇聖明哪。”

    “所以……”楊雄嘿嘿一笑：“這份奏疏，就得一心思了，先挑明了，咱們誰也別想著貪這功勞，誰想趁此吹捧自己，嘿嘿，咱醜話說前頭，到時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王軾心頭一凜，他之前的本意還真是想在奏疏裡給自己潤幾筆，現在楊雄一挑明，頓時讓他心裡一寒。

    不錯，這功勞，自己的確沒資格占，倒是幸好楊中提醒得及時。

    其他諸，也都心下一沉，其實誰不想在這功勞裡頭分一杯羹？而現在……一下子的，這主意煙消雲散。

    楊雄背著手，又踱了幾步，接著道：“這功勞，既不是殺敵的將士，也不是你我，只能有一人，就是這明示吾等建山地營的人，這個人，只能是陛下。可陛下既然占了首功，才殺了七百賊人，說的過去嗎？”

    不能！

    每一個人的心底，沒有半分遲疑，直接有了答案。

    楊雄面無表，最後斬釘截鐵地道：“殺賊五千吧，奪取城寨二十，不不不，得有零有整才好，五千三百七十一，這數字吉利，拔寨二十三座半……”

    “二十三座半？”

    楊雄瞇著眼道：“這你們就不懂了，要報上去，讓皇上高興，讓朝廷無一不認為此功絕無虛報，就得顯得真實，奏疏裡就說，之所以多計了半座，是因為叛軍見山地營勢如破竹，風聲鶴唳，於是不等山地營殺到，便將自己的寨子燒了，倉皇而逃，因而，雖得寨子，可這寨子卻已化為灰燼，你們瞧瞧看，這不就顯得咱們講究，連報捷的奏疏都這般嚴謹嗎？”

    呼……

    大家這才發現，這到了貴州之後，一直默不作聲，從不彰顯中威嚴的楊雄，竟是心思細膩到了這般的地步，講究！

    此時，楊雄則是曬然一笑道：“當然，這還不是最要的，做臣子的，無非就是侍奉皇帝，讓皇上高興罷了，所以想要把事兒辦得漂亮，沒有大家同心協力，卻是不的，這錦衛、巡行轅、布政使司、轉運使司、都指揮使司，還有總兵行轅，以及咱這個中，都得把口捂嚴實了，咱們是在給皇上金，咱醜話說在前頭，倘若誰的奏報有出，趕明兒，他就爛luan子！”

    眾人震撼到了。

    楊中這話就不厚道了，在座的諸位之中，那玩意兒大家都有，唯獨你楊中沒有的，你讓大家賭咒發誓，大家若是那玩意爛了，你楊中想爛也沒得爛啊。

    當然，這只是細節，眾人心裡，驟然有數了。

    若是以往，冒功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各衙之間很難協調，你巡能讓三司和你沆瀣一氣，你能讓錦衛也跟著你一起冒功嗎？你能買通錦衛，你能買通中嗎？

    可這一次的不同之就在於，山地營是皇上的主意，明發下的中旨，大家等於是張羅著給皇上冒功，皇上要冒功，誰活膩歪了，敢有什麼異議！

    王軾卻依舊有些舉棋不定，他覺得楊中的話有理，不過……

    卻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道：“錦衛這裡沒有任何問題，楊中說的是，卑下向北鎮府司的奏報，也按楊中的數目陳奏，只要異口同聲，便是天無，就算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挑不出錯來。”

    說話的乃是錦衛千戶，他平時寡言語，卻是這貴城中，所有人都忌憚的人。

    那貴知府笑了笑道：“楊中和千戶都表了態，下還有什麼說的。”

    總兵李玉泰一拍大，也決然道：“我沒話說。”

    眾人一個個點了頭，最後目都落在了王軾的上。

    王軾微微一笑，其實就剛剛這麼一會，他就已經在心裡梳理了其中的利弊，此時便風淡雲輕地道：“那麼這奏疏，不得有勞諸公一起好生潤了。”

    楊雄一笑：“只要咱們同心協力，那麼，一切就天無了！皇上心裡高興，咱們自然也臉上有，有句話不是說嗎？君憂臣辱君辱臣死！”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此時此刻，已在此開始發酵，參與此事的，幾乎牽涉到了整個貴州場的人，每一個人都懷著同樣的心思，的團結了起來，在彼此之間對過了口風，用不了多久，十幾份奏疏便不約而同的，向著京師發去。

    …………

    而在京中，殿試要開始了。

    這日子定在六月十三。

    京裡對於這場殿試，也抱著極大的熱。

    上一次會試，已是奇跡。

    而這一場奇跡能否在殿試中延續，足以吊起所有人的胃口。

    甚至有人私下在流傳，說是方繼藩的幾個門生，論起作八還尚可，可殿試考的，卻是策論，這就未必有希了。

    雖說殿試的排名，最終會據會試的績，可某種程度上，也不排除會有某些排名落後的貢生逆襲的可能。

    或許是因為方繼藩近來風頭太盛，尤其對讀書人們而言，至當初不讀書人曾被方繼藩憋得仙死。

    因而，此次無數人翹首以盼。

    三年一場的科舉盛會，足以引起京師的期待。

    會試第四的王守仁，反而引起了不人的關注。

    至……賭坊很關注。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許多人急於希有人能夠打破方繼藩所壟斷的科舉神話，你一個南和伯府的腦殘爺，憑啥就壟斷了弘治十二年的掄才大典。

    可更深一層次來分析的話，其實也並非不是沒有道理。

    歐志三人，還有唐寅、徐經，前者家境貧寒，後者，只算是富戶出，臨場應變的能力都欠缺一些。

    而那位王守仁卻是不同，人家曾四巡遊，父親是狀元，與李東好，所結識的人，無一不是朝廷重臣，其父眼下，和楊廷和一般，是最炙手可熱的人，甚至許多人認為，王華將來說不定會封侯拜相，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殿試所考的，再不是八文，而是策論。

    所謂策論，便是朝廷向考生們問策，考生們則進行書面形式的‘奏對’，這裡頭的學問，就不再僅限於四書五經了，既考驗靈機應變的能力，同時也考驗對時事的理解。

    王華對兒子的這一場殿試很關心。

    說實話，他丟不起這個人哪。

    自己是狀元，又是朝廷大臣，而自己兒子，總不能連策論都考不過別人吧。

    因而今兒一大清早，他預備要去當值了，卻見書房裡還亮著燈，這令王華頓時有了欣之。

    前些日子，兒子雖然是浪了一點，可至現在還曉得臨時抱佛腳。

    於是穿著朝服的他，徐徐的到了書房，開門，便見王守仁端坐在書桌之後。

    王守仁的頭有些，紮在頭上的方巾有些歪，眼睛布滿了，大袖上還沾著幹涸的油墨。

    王華心裡的欣又多了幾分，忍不住微微一笑，好，不錯，很好。

    走近一些，便見一張紙攤開，上頭是王守仁手書的四個字。四字龍飛舞，用的乃是草書，王守仁的書法，深得王華的真傳，尤其是這草書，極有神韻。

    這四個字……知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