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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整個七月,程丹若都在為書而斗。

謝玄英替找到了蘆葦筆，這是在西北地區才有的筆，蘆葦所制,筆頭削斜角，中間一道,與現代鋼筆的筆舌一模一樣,儲墨很好,書寫也流暢。

靠著這本土化的筆,終于順利畫出十幾幅教程圖。

正式付刻印前，專程了嚴刑書的孫來,十三歲,略識得幾個字，懂一些紅。

程丹若讓看著圖學,只研究了一下午，就順利織出了一段料子。

但嚴小娘子也說,最好能配有文字,不然看圖還是有些吃力。

程丹若當然也打算配文字,可圖樣一定要考慮到大多數婦的文化水平，文字只能輔助,還是要靠圖。

不管怎麼說，既然一個全未接過的人,能照本宣科織出正確的針法,那麼姑且可以刊印了。

——沒有時間再逐一修改，八月份,無論如何都該開始推廣,否則就趕不上這個冬天。

若是不好,明年改版就是。

而這本教打的書,就很質樸地被命名為《圖》。這回，程丹若用了上次謝玄英的建議，署名為程措措。

首發網址

自掏腰包，花五十兩刻印此書，要求商號在推廣時，將此書租賃給購買線的婦。

一天只收一文錢，抄寫免費。

最初，鮑、程兩人都不太愿就這麼傳開，假如壟斷一段時間，無疑賺更多。

可轉念一想，只要拿到，心靈手巧的婦人不難拆解，一樣傳開，且從來沒有做綢生意的人，怕人學會織布的，便應承下來，著手推廣。

他們收走了程丹若與云金桑布易的大量羊（當然，購買陶的費用也由他們出了），開始清洗、染、紡線。

八月，大同府開出了第一家線店。

這是稀奇東西，百姓們當然要圍觀一陣。

小二趁機對人宣傳：“這是知府夫人發明的法子，把羊織裳，的相當便宜，兩錢銀子一件，這可是啊。”

雖說程丹若不大上街，可衙門很多本地人，大同的百姓或多或知道，其實就是大同人，對的觀一向不錯。

再加上貴婦人的名人效應，難免心。

家底厚的婦人進店，了料子，卻有些嫌棄：“這也太糙了，能穿嗎？兩錢銀子，都夠我買只羊羔了。”

“羊羔吃了就沒了，這可是裳。嫌糙的話，試試細的，就是貴，五錢到一兩銀子都有。”小二口齒伶俐，“畢竟是冬天的大裳。”

婦人還是不滿意：“貴了，一斤棉花才五分銀子呢。”

“那是棉花，不是棉啊。”小二笑道，“你買線也便宜，一斤八分，夠織件大人的裳了。”

持家的婦人都明，心頭一算，立馬驚訝：“線賣八分，要兩錢？”

小二道：“會織的人不多，當然貴，看您也是做活麻利的人，不如自己買線回去織。”

婦人道：“我可不會。”

“這有圖，也是知府夫人印刻的，外頭一文一天，咱們大同不要錢，免費看，不過只能借三天，押金二十文，書沒壞就照價退給你。”

小二遞了《圖》給，任由翻閱，順便對其他圍觀的婦人姑娘說：“咱們這也收啊，一斤八分，織裳一錢八分收，但要稱重，缺斤短兩可不行。”

大家都會算這筆賬，驚訝道：“工錢竟要一錢？”

但還是嫌棄，“不如

棉便宜。”

小二耐心道：“棉花一斤五分沒錯，可你沒算布料的錢吶，一匹好棉布也得三十貫，再加上工錢，其實也差不離。再說，這畢竟是，今年也是剛出來的，羊，等到明年收到的羊多了，價格還能再低些。”

拮據的人立即道：“那我明年買就是了——織裳非得買了線？這一來一回多麻煩，不能賒賬嗎？”

雖然很貴，可一件裳一錢銀的手工費，不賺白不賺。

“鄉里鄉親的，當然能賒，但一戶只賒一斤。”小二說，“織得好的，分量沒才行，咱們這是新生意，也經不起折騰。”

“放心吧，都是街坊鄰居，還能卷了跑了不？”爽快的鄰居大嬸一拍大，“給我來一斤，對了，冊子也給我一本。”

“押金二十文。針五文一對。來，大嬸，這里摁手印。”

人家肯賒線的錢，大嬸也不怕他賴賬，掏錢畫押，抱了線和書回家。

有做榜樣，其他婦人也難免心，長脖子瞧了瞧《圖》的樣式，自忖應當不難，便也要了冊子和線回家去琢磨。

一天飛快過去。

夜里，掌柜和小二盤賬，一件都沒賣出去，但線賒了幾十斤，名冊上麻麻的名字和手印。

他們已經很滿意了，大夏天的，哪里賣得出去，掛著的兩件都是擺設，為的就是賣線出去，多些人手織起來。

剛開始，肯定手腳慢，估著半個月才能掙到，以后手腳快了，十天就行，也就一天一分銀的工錢。

這價格自然不能同繡娘的工錢比，可勝在不費眼又簡單得，家里老人小孩也能做，能有這進項，一個月能多吃幾燉。

可惜，這會兒的線還是貴，沒法子，今年做得倉促，羊不夠。胡人那里，也要留著羊好過冬，不肯多賣。

“今年練個手，明年才是仗啊。”掌柜打完算盤，隨口道，“羊要漲價了，哎喲，虧得咱們和胡人做生意，不然羊都快吃不起了。”

小二心中一，討好地問：“您老說，養羊有沒有賺頭啊？”

掌柜睇他：“怎麼，家里要養？”

“我老娘有點心，這不是也有三分一斤，一頭羊怎麼也有三五斤吧，這就是一錢銀子的賺頭啊。養十頭，就是一兩銀子。”

普通人家打細算，一兩銀子聽著不多，也能多扯幾匹布了。

再說了，這還是純粹的羊，不是羊，今年收過，明年還能再收，羊能喝，羊崽子能賣，真不虧什麼。

他越想越心，口氣也熱切起來：“您老指點指點？”

“養可以，甭多養，羊多了啃莊稼。”掌柜警告，“這玩意兒，還是從胡人那邊買劃算。”

小二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那就聽您的，先養個兩三頭吧。”

*

羊事業緩慢展開時，謝玄英迎來了八月最重要的工作。

——主持府試。

考生考完縣試變生，考完府試就獲得了參與院試的資格，考完院試才算是廣為人知的秀才。

作為正式科舉前的預備考生，府試沒有那麼正式，出題人就是知府。

現場考，現場批，過程比較簡單。

可作為科舉的一部分，這也注定會決定很多人的命運。

謝玄英很重視教化工作，對于這場考試，也提前做了準備。

他出了五道大題：孝經一題、四書一題、策論一題、詩賦一題、書律一題。

這本

來沒什麼，中規中矩，都是按照朝廷規定出的，但他想起當初巡視學校的慨，想想，把這張考卷拿給了程丹若。

“你試著寫寫看，說不定能答上來。”他如是道。

程丹若心復雜，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吐槽，還是謝他看得起自己。

才不想考試，可大學生的自尊心不允許不戰而逃，于是，要求他提前給出考試范圍，復習兩天再考。

謝玄英同意，和說：“主要是四書五經，四書一題，五經只考孝經。”

程丹若連夜補課。

《孝經》只在考前背過，幾年過去都不記得了，只能臨時抱佛腳，再翻出來背一遍。

四書重翻了一遍，勉強回憶起七七八八。

點香，開考。

《孝經》是基礎題，都是填空和釋義，程丹若長舒口氣，覺得穩了。

四書考的《孟子》，這篇比較長，也不太，只能憑借文言文的功底寫了簡答題，填空則填了一個印象里長得差不多的。

策論的題還是孟子里的容，“鄰國有道乎？”，翻譯一下，就是“你認為該怎麼和鄰國往呢”？

顯而易見，這是專門為韃靼和大夏的關系出的。

程丹若其實不大記得孟子是怎麼說的了，但不要，眾所周知，孟子的核心思想就是“仁義”，從這兩點發揮就不會有錯。

的問題是文章寫不工整，沒有辦法寫出對仗的駢文，八水平太差。

詩賦的題是《秋收》，湊了一首，律法則按照印象里讀過的《大夏律》，寫了判決。

但做完題，拒絕給他批改。

“我答得不好。”有點懊悔沒好好讀書，“還是算了吧。”

謝玄英：“看看。”

程丹若：“答得不好。”

他認真道：“我保證不笑話你。你都沒有正經學過八文章，不會答很正常。”

問：“那你為什麼給我做？”

他猶豫了下，輕聲道：“我總覺得，你可能想做。”

程丹若沉默了。

“我現在不看你的。”他提起茶壺，在紙上撒上水，污掉考題，“等這次府試考完，我一起看，好不好？”

抿抿，微微點了點頭。

-

八月中旬，府試。

一大早，生們就陸續進了考場。他們全由當地的廩生擔保，確保來歷、家世和品沒有問題，才能參加。

考場就在衙門前面的一個院子，備好了桌椅筆墨。

等所有人進考場，大門便被兵把守。

考生們不安地換眼神，心中都有些忐忑。但坐在最前面的白小郎，雖然歲數小些，可看著還算沉穩，沒有東張西。

很快，謝玄英進來了。

方才還聒噪的考場頓時一片寂靜。

他習以為常，示意禮書下發答卷紙，然后掏出自己寫好的題目：“諸位，記一下題目。”

沒人。

他閉上眼，默默吐出口氣：“府試為期兩日，今天考四書五經詩賦，明日靠策論和書律。湯師爺，你來念題。”

湯師爺彎腰接過試題。

謝玄英瞟了一圈下頭的考生，很有自知之明地起。

時至今日，還有參加會試的人把落榜的黑鍋扣在他頭上，府試還是避一避吧，大同的科考已經夠差的了。

要是十一月的院試沒幾個能去，真不知道該如何代。

念及此，他又瞧了眼白小郎君，朝他微微笑了笑，權作鼓勵，這才離去。

白小郎頓時直背脊，渾直冒熱汗。

娘親！謝大人在看我！

怎麼辦？！

這府試怎麼比縣試難這麼多？！！

***

《哀貧者冬》夏·無名氏

寒風吹得百草折，兒添冰卻黏舌。

至今猶憶措夫人，織得萬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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