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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約莫能猜到柳氏打小兒子來的用意。

大致就是：你以為你哥容易嗎？他是無緣無故就被人稱贊的嗎？他也很辛苦啊！

你不信,那你就去大同看看，看看你兄長有多麼忙碌，這樣你就知道,你能在京城福多麼不容易,你要知足。

但對于一個十六歲于叛逆期的青年來說，反應也極其容易猜測。

——你就知道說他多好，我就不是你兒子？

——他不要的都給我,憑什麼？我不！

把上述想法，婉轉地轉達給了謝玄英。

謝玄英匪夷所思：“我十六歲時,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

程丹若好奇：“那你在想什麼？”

“我要娶心的子為妻。”他誠實地說，“僅此而已。”

：“人和人是不同的。”

謝玄英嘆氣，向妻子求助：“丹娘，我該如何是好？”

程丹若有意輕松語氣：“上中下三策,你要聽哪個？”

他道：“先聽下策吧。”

微微莞爾：“下策就是不要管他,人會慢慢長大,經歷的事多了,自然就會懂得道理，他才十六歲。”

謝其蔚說十六,其實應該就十五，中學生的年紀，他又是侯府公子,沒有嘗過人間疾苦，叛逆中二很正常。

謝玄英搖頭,正道：“我為兄長，放任兄弟與母親置氣,不孝且不友。”

程丹若點點頭,理解他為古人的價值觀,繼續說：“中策是，你出面寫信給母親，讓為四弟說一門更合適的親事。”

謝玄英遲疑：“四弟沒有功名，司寇家的千金并不算辱沒他。母親絕不會在此事上虧待四弟的。”

這一點，程丹若相信，柳氏別的不說，對親生兒子確實很好。

道：“門第差不多即可，最要的是與你從無瓜葛，且姑娘本人生得。”

謝玄英奇怪：“這又是為何？娶妻娶賢，何必要？”

程丹若面踟躕：“這……”

“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他佯惱。

“四弟一定會在此比較。”程丹若只好坦誠，“尤其與我。”

謝玄英不假思索：“那肯定比不過你。”

“在你眼中是好，在別人眼里未必如此。”程丹若道，“四弟還年輕，好的門第與好的容貌，是他看得到的好。”

并不妄自菲薄，認為自己就比不過誰：無論是晏鴻之的收養，還是王尚書的求親，抑或是皇帝賜下的白玉鴛鴦，都證明已經獲得了不人的認同。

可謝其蔚是年人，他更看重的必然是外在的條件。

門第和樣貌，就是最實在的東西。

一個代表岳父的支持，一個代表視覺。

程丹若道：“四弟年，假如自己妻子的出比我好，樣貌比我，他多半會覺得‘贏’了你。”

沒說的是，很多男人一直都這麼稚，覺得有個漂亮老婆賊有面子。

“如果嫁妝再比我多一點，他應該就能很滿意了。”說，“此為中策，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乃無稽之談！”謝玄英斬釘截鐵地否定，極其抵。

愕然：“為什麼？”

“丹娘，你是正經的良家子，陛下也已追封你的父親，你神慧聰穎，心系百姓，嫁妝就更不必說，原就不差什麼，如今還自己掙錢財，多子不及你。”謝玄英正道，“這話不許再提

。”

程丹若解釋：“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謝玄英說，“但我不愿意。”

他握住的手：“我為與你親，曾不得不說一些違心之語，悔恨至今。現在你是我的妻子，我絕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拿你比較，哪怕是母親。”

程丹若不曾想會聽到這樣一番話，不由沉默。

頃，底氣不足道：“我其實不介意。”

“我介意。”

只好改換說法：“那麼，請母親為四弟選一個家世清貴、樣貌麗、妝奩厚的媳婦，如何？”

他思索片刻，搖頭道：“依你所言，四弟對我最是在意，我擔心凡我說好的，他都要逆著，反倒弄巧拙。”

程丹若無奈地說：“那我可只有上策了。”

“上策是什麼？”

“讓他明白，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他能做到你所做不到的事，因此自信，便不會再事事與你計較了。”程丹若分析，“問題在于，這雖然一勞永逸，卻十分難辦到。”

謝玄英沉思：“我做不到，他能做到的？”

問：“有嗎？”

謝玄英：“好像沒有。”

程丹若：“……四弟最擅長什麼？”

“捶丸斗，酒令小曲？”他不甚確定。

再次改口：“也不一定要比你強，做得好的正經事呢？”

謝玄英心平氣和道：“我也想知道。”

程丹若啞然，宣布放棄：“他還小，還能教，你多教教，我沒辦法了。”

謝玄英思考一夜，第二天，帶謝其蔚去了大同的社學。

這是由府聘請老師，民間集資而的學校，主要出資人就是長寶暖的兩個小東，還有一些零散的商家。

他們這筆錢，原是要孝敬程丹若的，被拒絕了，希他們能辦學。

辦學是得名又得利的好事，幾家商戶欣然同意，將其命名為“程氏義學”，然后被程丹若無修改，變作“晨始義學”。

自然的，這所義學的門口，就掛上了“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的對聯。

這家義學收十歲以下的兒，難得的是，兩進的院子，前院是教男啟蒙，后院的三間正房，教的。

程丹若以“教打”為噱頭，把孩子們“騙”進學校，告訴家長都是從后門進出，中間砌墻鎖門，絕對安全。

等人送過來，上午識字，下午學打。

因為織能夠掙錢，家里就算知道要識字，也以為是為了看懂《圖》，并未放心上。

為留住這部分學生，學校每個月都會教新的花。許多家庭為了讓兒學出好手藝，也堅持下來，不曾令中途們退學。

只要能留住半年，就能學會大部分字，能做基礎讀寫了。

在此過程中，們就學會了《驅病經》的容。

程丹若不強求孩子能詩善文，與男子拼學問，這不現實，只要能啟蒙，懂得基礎的衛生知識，已經有莫大的幫助。

說句難聽的，哪怕以后被賣，也知道賣契上寫了什麼，不至于被騙。

不過，謝玄英帶謝其蔚看的，自然是前院。

如今，晨始小學一共有三十幾名男，歲數大約在七、八歲到十來歲。而判斷歲數，并不是看戶籍，看的是高。

“這是量線。”謝玄英指著門框上的白線說，“高低于此者，皆可學。”

謝其蔚笑了：“誰

想的主意？若滿了十歲，高卻不及，豈不是蒙混過關？”

謝玄英冷冷道：“你嫂子的法子。說，富人家的孩吃得多，長得快，哪怕不到十歲，量過了，自己家中也能請得起塾師，可貧困之家無余糧，孩常年忍，多矮瘦，更該給予他們讀書的機會，過歲數也不必計較。”

謝其蔚愣了一愣，敷衍地笑笑：“三嫂倒是好心腸。”

謝玄英面微微和緩，帶他往里走。

孩們正在讀書。

他們的個頭都很矮，坐在板凳上，好比一個個蘿卜，這樣的天氣，不人只穿單夾襖，凍手凍腳，蜷著背，有些套著不合的線衫，拖沓累贅。

偌大的屋里，只有前面老師在的地方放有兩個煤爐，產生些許熱氣。

一陣冷風吹進門扉，坐在后排的孩哆嗦了下，卻依舊直背脊，跟著先生大聲念書：“豈曰無，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清脆的音飄上云霄，充滿希。

可謝其蔚只是跺了跺腳，道：“下雪了，不是送煤嗎？可以回去了吧。”

謝玄英深深吸口氣，走遠一些，才開口道：“四弟，你我生于鐘鳴鼎食之家，自小榮華富貴，好像什麼都唾手可得。但京城之外，貧者無數，他們要為一簞食一件勞作終日，卻還是未必能吃飽穿暖。”

謝其蔚出不以為然之。

“你我在廟堂，得富貴之余，也該為百姓做點事。”謝玄英道，“這兩日，你可愿來此，為孩啟蒙？”

謝其蔚笑了笑，呼出的白氣模糊了眉眼：“三哥還是饒了我吧。我哪會教書？既然來了大同，我倒是想挑匹好馬。”

他問：“三哥和胡人做生意，可知道哪里有好馬？”

謝玄英抿住角，半晌，才淡淡道：“明日讓人帶你去，回吧。”

他轉離開了學校。

三日后。

程丹若自實驗室里出來，剛回到東花廳，瑪瑙就給使眼。

放慢腳步，用口型問：“怎麼了？”

瑪瑙低嗓音，小聲回稟：“四爺買了一匹馬，好像花了一百五十兩。”

程丹若倒吸一口冷氣。

馬是什麼價格？通常來說，牛的價格是3-4兩，馬是牛的兩倍，一般不過1o兩銀。

一百五十兩，是代步車和限量跑的區別啊。

定定神，果不其然，謝玄英已經在東次間坐著了，表十分嚇人。

程丹若寬：“想開點，家里又不缺錢。”

謝玄英冷冷道：“他沒帶幾兩銀子，以我的名義把馬牽走了。”

程丹若：“我這就寫信給父親。”

謝玄英：“？”

“我們還未分家，四弟的開銷走公賬，有什麼不對？”故意道。

謝玄英抿抿：“鬧到父親那里，必是要挨頓打。”

就知道你舍不得，程丹若暗暗搖頭，問：“你是覺得，左右是親弟弟，給了也就給了？”

“我知道不該縱容他，可他的婚事，畢竟和我……”謝玄英遲疑。

程丹若明白了：“你以為若不是你，這是門好親事，如今卻害四弟錯失了？”

謝玄英點點頭：“四弟手上沒有什麼銀錢，他不像大哥有門路，也不似二哥有父親補，我好歹有陛下的恩賞，他只有母親給的花用。而且男兒好馬，送他也未必不可。”

說到這里，略微頓了頓，定定看，“你若不贊同，我們再議。”

這下，到程丹若踟躕了。

和謝玄英的財政，目前在十分曖昧的階段：他有自己的私房錢，曾經想給保管，但被拒絕了。

如今家中的開銷，基本都是走他的帳，只管自己的嫁妝，置辦實驗材，給晏鴻之打造暖椅，或者買豬、橘子做實驗，都是花自己的錢。

此外，謝玄英每月的俸祿都給了，自己存一半當私房錢，另一半歸公。長寶暖的一千兩收益，歸到公中一起花。

而謝玄英花錢，大的開銷早就與商量著辦，但通常不會干涉。

畢竟，長寶暖有進項前，他花的都是自己婚前掙來的，不愿意多。

金錢的分離，其實意味著彼此保持距離。可他們現在說分好像沒分，說沒分，好像又分了。

今天，開口干涉他對錢財的使用，事就會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