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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朝貢隊伍再次出發，哈爾拉火急火燎，阿爾斯楞磨磨蹭蹭,互相拖了半天后。

但進了關，一切加速，兩人都想快去快回,月底就到了京城。

韃靼王寫了一封恭謹的奏折,容大致是這樣的：

尊敬的皇帝陛下，因為您的恩德,我們終于能吃上熱食,穿上布,不必再過茹飲的野蠻人生活了。這次突發瘟疫,讓我們所有人都很惶恐,多虧了大夏的援助，才幫我們度過這艱難的一關。

經過此事，我們逐漸領會了漢人的仁義，我讀起了孔孟的書,卻憾人老眼花，學習頗為艱難。

好在我的兒子宮布,每天都很刻苦讀書,和我談論臣子的忠心，看到他這麼勤勉向學，我到十分欣。

這幾年來，我的每況愈下，牙齒落,手都端不穩吃藥的碗。我本想親自京,卻因為健康,不得不打消念頭。

我實在已經太老了，幸好，我還能將子孫后代托付給陛下，請求您的照拂。

我的兒子宮布，穩重老實，是最忠良的臣子，今后他繼承我的位置，一定會和大夏繼續友好往來。我的另一個兒子奧爾格勒英勇，我會將其中的一塊土地劃分給他，最后是我的小孫子哈爾拉，他歲數小，還很調皮，我會讓他回到我曾經的故鄉，讓他做自由飛翔的雄鷹。

一番托付后事后，他再次放低姿態，強調了兩國盟約，永不犯邊。

皇帝接到這封奏折，別提多開心了。

韃靼王梟雄一世，幾次南侵，給大夏造無數損失，令京城膽戰心驚。但再兇猛的獅子，也有老去的那天。

他一死，就再也沒有人能將韃靼統一起來，對大夏產生威脅。

現在不分裂他們，更待何時？

皇帝召見了朝貢隊伍，詢問了韃靼王的和云金桑布的，接了朝貢，并賜還綢緞和茶葉、藥材。

此外，下旨封宮布為順義王世子，奧爾格勒為郡王，哈爾拉為鎮國將軍，并按照爵位賞賜。

消息傳回塞外，六月初，韃靼王就去世了。

哈爾拉在半路聽聞，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回王庭，卻仍然沒有見到祖父最后一面。

他跪在王帳前崩潰大哭。

“為什麼？”哈爾拉怨恨地看著宮布，“為什麼不讓我見最后一面？”

云金桑布平靜道：“這是汗王的意思。”

“我不信！”哈爾拉怒火中燒，“你們都是故意的！故意的！我和你們勢不兩立！”

“啪！”

云金桑布直接給了他一耳，把他打蒙了。

冷冷開口：“哈爾，汗王就是知道你的脾氣，才讓你去大夏。他寧可最后一刻都不見你，也要保護你，你不要再辜負他的期。”

哈爾拉憤憤道：“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信。”

“等你長大，就明白了。”云金桑布言簡意賅地下令，“把小王子送回他自己的帳子。”

哈爾拉還想掙扎，卻沒人幫他。

“小王子，請。”侍衛們冷冰冰地擒住他，將他帶離王帳。

大家都知道，天，變了。

哈爾拉過去是汗王最寵的孫子，以后呢？

新的汗王會允許他挑釁自己的威信嗎？

韃靼王去世的消息，很快傳遍草原，各部首領紛紛前來參加葬禮。

其中，就包括剛換了首領的雄鷹部落，他們原本打算質問布日固德的死，但云金桑布料敵在先，說布日固德曾經招攬過大夏的漢。

大夏發現了漢的蹤跡，派人潛，除掉了他們。

這說法，有人信，有人不信。

但不重要，云金桑布允諾，大夏打算進行方的羊易，方便統一價格，而打算把三分之一額度，留給雄鷹部落作為補償。

于是，他們接了這個解釋。

而其他的小部落，毫無疑問地站在了云金桑布邊。

他們不斷拜訪的華帳，向下跪，獻上自己的忠誠。尤其是這次在鼠疫中，損失嚴重的部落，更是激的所作所為，表示愿意依附于。

奧爾格勒十分不忿，在背后罵宮布：“他除了靠桑布，還懂什麼？”

他的妻子聽出了丈夫話中的覬覦，便說：“汗王給了你一片土地，我們遠遠離開這里，等到我們的牛羊群，戰馬健壯，再回來不遲。”

奧爾格勒只能接這個結果。

阿爾斯楞不在，獅部的人不會聽他的，而這是汗王的命令，他也不能反抗。

“只能這樣了……”奧爾格勒說著，心想，他早晚會回到這里，草原永遠屬于最強大的人。

盛大的葬禮過后，韃靼王的棺木被送進神山埋葬。

這是高山部的傳統，死去的人回歸山神的懷抱，永安眠。

六月中，宮布繼承汗王之名，同時，迎娶了云金桑布。

奧爾格勒似有忌憚，婚禮后就主離開了。而哈爾拉不服宮布，吵鬧數次，卻發現從前對他恭恭敬敬的人，如今都換了一副面孔。

查爾干說：“小王子，大汗已經不在了，你必須離開這里，否則……”

“否則怎麼樣？”

查爾干沒有回答，只是告訴他：“今天的離開，是為了以后能夠回來。”

哈爾拉聽從了他的勸告，握拳頭：“你說得對，總有一天，我要為布日固德報仇！”

“愿意為您效忠。”查爾干行了一禮，抬首向南方。

他已經永遠回不去故國了，但至，能讓家鄉免于戰火。

至此，草原的局勢穩定下來。

宮布上位后，照例給大夏寫奏折，重復了韃靼王曾經的話，表示兩國依舊友好往來，夏季互市不改，土默特仍舊是藩臣。

這都是廢話，還不如云金桑布的奏折來得要。

作為促使土默特部和平接的關鍵人，不止順利扶持宮布上位，還順勢奠定了自己掌權人的地位。

宮布不悉政務，很多事都要依靠，且不得不承認，許多部族之所以愿意承認他，而不是追隨更英勇的奧爾格勒，云金桑布的支持是關鍵。

現在的聲，其實比宮布更高。

大夏也清楚這一點，更看重的意思。

云金桑布的奏折，除了開頭重復了疫病的激，著重說了幾件事。

第一、羊今后公對公易，統一價格，貨量可以商議。

第二、這次的疫病對他們影響很大，希能夠引一些醫書。聽說有一本簡單的醫學啟蒙書，《驅病經》，里面的容很好，希可以翻譯蒙語。

第三、程丹若這次救了的命，知道漢人崇尚恩，所以，會將程丹若認作姊妹，按照黃金部落的習俗，贈予兩百頭牛和三百頭羊做嫁妝。

朝廷嘩然。

云金桑布說的事，前兩件都是和韃靼切相關的要務，屬于得讓閣討論的那一種。

可微妙的是，這三件事，都和同一個人有關。

皇帝立即做出決定，急召程丹若京。

*

天子相召，別說程丹若只是生病，快死了都得爬去京城。

不得不迅速收拾行李，在謝玄英的擔憂中，帶上丫鬟護衛，迅速進京。

一路顛簸下來，休養一月的果全部報廢。

程丹若從馬車上下來，去正院見柳氏時，差點把柳氏驚得面容失。

“給母親請安。”才要跪下，柳氏便連忙示意丫頭將扶起來：“你病著，不必如此多禮。”

打量一會兒，難掩詫異，“怎麼就了這樣？”

近三年不見，程丹若和進門時沒有太多變化，依舊消瘦秀麗，只是面蒼白，聲音乏力，明顯大病未愈。

“讓母親掛心，是兒媳的不是。”程丹若輕聲道，“路上有些趕，并無大礙。”

這話誰都不會信。

柳氏無意磋磨兒媳，既然見了禮，便要放去休息：“可別仗著年輕，就不知道保養，今后有你后悔的——回去好生歇息吧。”

程丹若剛要應，門口的丫鬟打起簾子：“侯爺來了。”

只好給靖海侯行禮：“父親。”

“不必多禮。”靖海侯和悅地起，“坐下說話。”

程丹若只好坐下了。

靖海侯揮揮手，丫鬟們看了柳氏一眼。柳氏知道，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專程到正院，必是有話要說，遂頷首。

丫鬟們井然有序地告退，只剩下三位主子。

柳氏半真半假地嗔怪：“是什麼事，讓孩子歇一晚都不？”

“明兒一早，宮里就要宣人。”靖海侯不便單獨召見兒媳，這才專程過來，就為叮囑兩句，“關于羊，你有何打算？”

程丹若問：“父親有何指教？”

靖海侯沉道：“閣認為，此事既然與胡人相關，還是要慎重為好，與鹽鐵一般營，亦便充盈國庫。”

程丹若：“原來如此。”

其實在回京前，就和謝玄英討論過這件事。

紡織業在大夏也有一段發展歷程，早年，中央控制力強，各地多設織造局，靠工匠們服役，生產出大量布匹。

后來，隨著民間紡織業的興起，營織造局漸漸消亡，只留下南京、杭州、蘇州等地的織造局，管理權也從工部轉到了太監手中。

這些織造局主要為皇家干活，生產貢品，也用來賞賜員。程丹若曾經得到過的貢緞，就是從此而來。

閣希的，無非是方出面，以較低的價格收購羊，然后轉賣給商戶，收一筆轉讓費，就好像鹽引一樣，商戶花錢買經營資格。

這樣，國庫不就有錢了嘛。

但皇帝不這麼想。

“陛下的意思，是想織造局接手。”靖海侯端起茶，暗示道，“你明白嗎？”

程丹若道：“兒媳明白。”

靖海侯問：“你怎麼想？明年，三郎也該調任了，商人多猾，長寶暖的事，你怕是再難掌控。紡織畢竟關乎民生大計。”

道：“父親提點的是。”

靖海侯道：“放心，家里虧待不了你。”他和柳氏道，“我打算把蘇州的一宅子，過到程氏名下。”

但凡能從老二一家手里奪走的，柳氏都贊，忙笑道：“還不快謝謝你爹？”

程丹若起：“多謝父親。”

靖海侯慈和道：“你們還年輕，有什麼困難，就和家里說。”

程丹若垂眼：“是。”

“去歇吧。”

“兒媳告退。”

程丹若退出屋舍，剛出院門，就和榮二撞見了——此時正是傍晚，是來請安侍膳的。

“二嫂。”程丹若微微一笑，主朝問好。

“欸喲，弟妹回來了。”榮二的笑容有點僵，慢吞吞道，“怎麼都不和家里說一聲？我都沒來得及命人打掃院子。”

程丹若道：“陛下急召，來得匆忙。”

“原來如此。”榮二拿起帕子，按了按額角不存在的汗，“也是，弟妹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紅人。”

佯裝懊惱，“瞧我這記，論理，我該向弟妹行禮才是。”

一面說，一面要福。

程丹若避開了的禮節。這樣的坑，是腦子壞了才會跳，尊卑長，雖然的誥命比榮二高，但榮二是嫂子，居長。

無緣無故的，嫂子給弟妹行禮，不合倫理，回頭傳出去，免不了要落得個“驕橫不悌”的壞名聲。

然則，同理，榮二除非繼承侯夫人的誥命，否則，也當不起的禮了。

以卑尊，一樣不合規矩。

“二嫂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丫鬟仆婦都在張，圍觀們二人鋒，但程丹若沒什麼興趣和斗，“明日我還有事，就不陪二嫂絮叨了，告辭。”

說罷，轉頭就走。

嗯，地位平等之后，就是不必等嫂子先走才能走，見面要先問好，凡有問話就得敷衍一下了。

不用睬可真好。

程丹若想著，給榮二留下一個毫不留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