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溫言說的最后一件事，指的是夜連綿的超度。

但眼下頭七還沒到，還有幾日，此時提出來是為了安穆氏，讓穆氏知道一直記掛著這件事，不會忘的。同時也是在變相地告訴家里人，自己會在超度之后離開，沒幾日了。

談到這樣的事總會人緒低落，穆氏這段日子一直在靠吃藥維持，但好在神狀態一日比一日好。特別是經了這一場宮宴之后，漸漸也能接家中變故，也愿意開始新生活了。

夜家的孩子都明白，想要讓母親真正忘記夜連綿是不可能的，畢竟現在夜連綿的還在，臉還整日在跟前晃著，怎麼可能忘了。好在有了夜清瞳這個新名字，新鮮的名字帶來新的生機，所以他們現在也不強求了，只要能保持這個狀態繼續下去就不錯，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就放在心底，忘不了就一直記著，偶爾翻出來，也算是個回憶。

從穆氏屋里出來，夜溫言扯了夜飛舟一把，“二哥陪我在東宅轉轉吧！”

人們就知道他們兄妹肯定是有話要說，便也沒有人非要跟著，就連墜兒都走遠了些。

二人走了一段路，夜飛舟就開口道：“我也有事要同你說，咱們誰先說？”

“你先吧！”夜溫言笑笑，“指不定我們說的就是同一件事。”

“同一件？”夜飛舟點點頭，“或許吧，反正什麼都瞞不過你，這我早就知道。小四，有件事我之前瞞著你做了，我幫夜紅妝救出來一個懷孕的人，藏在了京郊的一座莊子里。夜紅妝說那人留著有用，只要我肯幫，就告訴我關于三殿下的消息。我為了換消息幫做了，但后來家里發生了那麼多事，那個人就沒用上。

我本來想著這幾日閑下來就同你說說這個事，問問你那人如何理。誰想今早莊子上的人來報，說那人丟了。有人從莊子里救出了，還迷倒了莊子上所有的仆人和暗衛，他們半夜才醒來，醒來之后就匆匆進城來報信。”

夜溫言一臉苦笑，“還真是同一件事。那二哥，你知道那子的份嗎？”

“知道。”夜飛舟說，“是六殿下養在外頭的小妾，肚子里懷的孩子也是六殿下的。原本夜紅妝以為六殿下傷了命脈，這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但后來六殿下不是醫好了麼，所以我想著，那孩子應該也沒有多重要了。這事兒怨我，送那人到了莊子之后我就沒再理會，實在是因為那人不老實，一雙眼拋個不停，我看著就心煩。長久不理會，后來也就把給忘了，直到今早莊子里來人稟報這個事，我才又想起來。現在莊子上已經派人去找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小四，你說這個人要嗎？”

夜溫言深吸了一口氣，“這個人要不要我不知道，但我想跟你說的是……二哥，夜紅妝也還活著，而且也跑了。”

“什麼？”夜飛舟都聽愣了，“夜紅妝還活著？這怎麼可能？心都被扎了一刀，怎麼能活的？你在宮宴上自己都說過，當初小四心口扎了一刀，人已經死了，是遇到帝尊才活過來的。難不也遇著帝尊了？可就算遇著，帝尊不給補兩刀就不錯了，怎麼還救呢？”

夜溫言心臟疼，的，當初師離淵可不就是給補了兩刀麼！

擺擺手，揮散自己的緒，再對夜飛舟道：“沒遇著帝尊，但是遇著了蘇原人，應該是活在了那蘇原巫醫手里。其實那巫醫有手段的，昨日宮宴上他給攝政王取心，正常來說應該功，之所以失敗那是因為我們在暗中了手腳。你想想，取心都能功，何況救一個心口扎刀的夜紅妝呢！但現在人跑了，那個懷孕的人也不見了，我跟師離淵要出遠門，實在沒心思再去找們，所以二哥，這事兒就得你扛下來。”

夜飛舟點點頭，“我知道，這事兒本來就是我的錯，我一定會承擔到底。只是小四，如果找到那個懷孕的人，要留著嗎？算起來應該快要生了。”

“留著吧！”夜溫言說，“留著那個人和孩子，讓李笑寒跟攝政王之間互相牽制，這就是平衡。在我離開臨安的日子里，我必須得最大限度地保證權青城這個皇位坐得安穩。”

“那夜紅妝呢？”

“殺了。”

夜飛舟聽了這話只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默默地跟著往前走。

下人們已經在夜飛玉的安排下開始搬東西了，把這邊釀酒和做香薰的東西都往隔壁搬，那些已經埋到地下暫時取不出來的就先放著，等到能取時一并取出。

二人一路走回一品將軍府，要分開時，夜飛舟還是問了一句：“你真能信我？”

一愣，“你指什麼？”

夜飛舟說：“紅妝是我的親妹妹，你真能信我會殺了？”

笑笑，“殺不殺隨你，與其說信誰，不如說信命。如果當真命不該絕，那就誰都殺不了。若命已到了頭，那就誰都保不了。二哥到時候可以帶著去欽天監找云臣，讓云臣給算算命，看能不能算出幾時死。”這話是開玩笑了，又笑了一會兒，終于正經起來，“其實說殺了，也沒想讓你手。人若找到就先留著吧，等我回來再說。我二哥的手上不該沾親人的，而我……我畢竟不是夜家人，我殺誰留誰，都沒有心理負擔。”

“小四……”

“好了二哥，我跟你說這個事兒本意是想提醒你警醒些，夜紅妝活不活著無所謂，別讓害了咱們家人就行。還有常雪喬和夜無雙，始終都是禍患，但又不能全都殺了。我不是那種沒人的姑娘，有時候還是會講點兒理的。但講理的后果就是要給自己和家人留下后患，好在有二哥留在京城替我善后，我就能安心許多。

所以二哥，你看，我看上去已經解決好了許多事，但實際上也留了很多尾。這些尾我指不上大哥，也指不上別人，就只能辛苦你了。”

“我無所謂辛不辛苦。”夜飛舟擺擺手，“每個人都有所長，我既是這家里的一份子，這些事就是我份之事，理應由我來做。只是小四，其實我更希能護著你走一趟，雖然有帝尊跟著，但每每你說起這趟出遠門，我都會覺到心慌。要不咱們打個商量，家里的事我從仁王府借暗衛過來幫忙，保證把家里守得嚴嚴實實。我就跟你一起走，你看怎麼樣？”

“不怎麼樣。”立即拒絕，“我連墜兒都沒打算帶，給我跟師離淵一點兒私人空間吧！”

以這個為理由，夜飛舟便也不好再強求，又想想夜紅妝的事，便覺得他要是走了，京里也的確讓人放不下心。罷了，便留在京城，等回來再做打算。

轉眼，夜連綿頭七。

師離淵在夜家布了障眼，將一切不知的人都隔絕在外。頭七超度在深夜子時，不知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敘明堂今晚聚了許多人，還擺了香案火盆，燒了紙，穆氏做了四道菜。

夜溫言也跟著燒了幾張紙，然后就聽穆氏說：“從來我也不知道連綿吃什麼，這四道菜做得可能不合胃口，但愿不要生氣。”

燒紙上香，擺供品，一系列流程走下來之后，師離淵沖著夜溫言點了點頭。夜溫言便上前將穆氏扶了起來。穆氏明白，這是要做超度了。

夜溫言小聲同解釋：“其實超度只是民間的一種說法，或許寺廟里面是超度的，但是對于修靈者來說，只是以法的形式聚魂清魂，除去的怨念。母親放心，不會有痛苦。”

穆氏點點頭，抹了抹眼淚，沒有說什麼。

師離淵行也干脆，很快就揮出凈魂幡，人們眼見一風吹出來的小漩渦被魂幡罩住，然后就有一個小黑點兒在紅的凈魂幡里竄來竄去。

夜溫言將穆氏給夜清眉，自己往后退了兩步。有花朵碎在手中，與此同時，一道回結也被打了出來。

這是從前跟靈脈的慕驚語一起研究出來的，將玄脈法里摻進靈脈的本事，可將以法聚攏的魂魄送指定的回，最大限度地保證魂魄下一世能得個好出。

因為法的特殊，還從來沒有嘗試使用過，這是頭一回。不功也都難說，總之還是之前說的那樣，一切全憑夜連綿的造化。雖說法訣尚不，也沒有實際功的經驗，但好在即使失敗也不會對魂魄有損害，大不了就還是自回，全憑天意而已。

凈魂幡里的黑點兒很快就變了，開始泛白了，終于變白煙狀態時，師離淵沖著夜溫言點了點頭，跟著又是一道法打出，竟是將白煙從凈魂幡里釋放出來。

人們很快就聽到夜連綿的聲音，傳了來，說的卻是一句：“母緣淺，今生來世，不復相見……”

回結遞上前去，夜連綿輕輕向道了一聲：“謝謝。”然后一頭扎，進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