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好的離京日子，是頭七過后。

原本這一晚夜家的人都不打算睡的，早早就做好了準備要送夜溫言到外城城門口。

可超度完之后，竟也不知怎的，困意席卷，所有人竟在回到自己房間之后全都睡著了。

待次日清晨再醒來時，家里哪還有夜溫言的影子，就剩下了一個抹著眼淚的墜兒。

穆氏有些失落，說：“我還備了許多干糧要給帶著，怎麼就……就這麼走了？”

墜兒邊哭邊說：“夫人放心，那些干糧小姐都帶著了，一樣沒剩下。臨走之前還吃了半盤餃子，一邊吃一邊說真香，還囑咐奴婢留在家好好照顧夫人，嗚……”

夜清瞳聽得直迷糊，“快別哭了，不過是出趟遠門，這怎麼說得跟人死了似的？”

說完，提了子就往外跑。今日又是一個雨天，也沒撐傘，就這麼淋著雨一直跑出一品將軍府的大門，再追出夜家這條巷子，努力往前看，卻怎麼都看不到夜溫言的馬車。

“小神仙！你一定要保重！我在家里等你回來！”夜清瞳把兩只手攏在邊使勁兒喊，喊著喊著就把自己給喊哭了。“這個家里已經有你的氣息了，你不在家，我們都覺得不自在。”

皇宮里，權青城握著一只錦囊站在神仙殿門口。龍袍已經穿在上，吳否也在他邊站著。就要上早朝了，大臣們已經進宮，都在承殿等著了，他卻遲遲沒有移步。

那只錦囊被他握了又握，半晌，卻拿出火什子直接焚燒。

吳否“哎喲”一聲，“皇上怎麼就把這錦囊給燒了呢？這可是帝后娘娘特地留給您的，說將來您要是遇著了解決不了的事，或是命之憂，只要打開這只錦囊事就能迎刃而解。”

權青城搖了搖頭，“正因如此，我才要把它燒了。我要像歷屆國君一樣接歷練，不能再什麼都靠著姐姐了。姐姐幫我的已經足夠多，我必須得學會自己長。”

臨安城外，一輛馬車出了城門，小心地前行著。雨從昨夜丑時開始下，時大時小，下到現在都沒停。道路已經很泥濘了，兩匹馬拉著馬車也不敢行得太快。

夜溫言坐在馬車里，忽然皺了皺眉，復又松開，輕輕嘆了一聲。

師離淵問：“怎麼了？”

苦笑說：“青城把我留給他的錦囊燒了。那錦囊上我落了一個傳音，一旦他遭遇不可逆轉的危機，只要打開錦囊我就可以聽到他的聲音。那樣即使我與他相隔十萬八千里，至也可以幫他出出主意，或是借由傳音對向他發難之人做出震懾。可惜他燒了錦囊，這就意味著不管他在此期間遭遇到什麼樣的事，都只能由他自己去面對了。”

掀開車窗簾子往后看，依稀還能看到臨安外城的城墻上站著一個人。便回過頭來跟同行的封昭蓮說：“好像是四殿下，還在城墻上站著往這邊看呢！”

封昭蓮點點頭，“我知道，但我不想看他。”

“為何？”

“不知。我此番離開臨安都沒有同他告別，這幾日我也一直住在宮里，沒有去塵王府同他說出話。我不知道他怎麼就算定我們會悄悄離開，也不知道他為何要站在城墻上送行。或許也不是為了送我，他是你師兄，興許是送你的呢？”

夜溫言失笑，“他送我干什麼？除了一起做生意，我跟他又沒有過多往來。封昭蓮，其實他是來送誰的你自己心里明白，怎麼就不敢承認？”

“我怎麼承認啊？”封昭蓮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明明以前在歸月時我們的關系很好，雖然他不怎麼主搭理我，可我主去跟他說話時，他也沒有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以為這是很好的朋友的關系，可自從他回了北齊，我就不知道這還是不是朋友關系了。

反正不管怎麼樣，就這麼著吧，我心里有喜歡的人，這一趟離開，何年何月再來北齊都不一定的，興許我和他以后就再也見不著面。

再說了，阿言，你們家那個五小姐不是也喜歡他麼，你有這閑工夫多幫幫你五妹妹，以前我跟說權青畫那人不行，心里藏著的事兒太多，一般人搞不定。可是這次來我又覺得他較之從前似乎有了些改變，所以可能我想的是錯的，他還是能改好的，給你五妹妹也不錯。”

夜溫言剜了一眼，“四殿下又不是個件兒，怎的說給誰就給誰？我那五妹妹才多大，明白什麼是喜歡嗎？興許再過兩年就又喜歡別人了。”

“阿言，們這些小孩子很早的，十五及笄就可以親，所以十二三歲竇初開時喜歡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將來要嫁的人。你別總說是小孩子了，你得把當大人來看。”

“是嗎？”夜溫言搖搖頭，“我還是覺得是小孩子。十三歲時看上的人，怎麼可能就記掛一生。而且從前總是悶在府里，也沒怎麼見過外男，就算家里舉宴來的賓客多，一個庶也是上不得前的。四殿下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是第一個接到的外男，所以對肯定是有特殊意義的，這個我不否認。但要說從此就認定一生，我不相信。

其實這半年多我帶見過不世面，接的人也更多，包括皇上，我都嘗試著讓去接。目的就是想給多一些選擇，讓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我這個姐姐做得還是盡責的。”

“那喜歡皇上嗎？”

夜溫言再搖頭，“似乎是沒有，好像楚憐喜歡更穩重一些的，比如說四殿下那種。權青城他……罷了，他實在像個小屁孩兒，當了太多年小啞，以至于心智都不如楚憐。”

“那你就是白費力氣，而且我看那小皇帝似乎喜歡你邊的丫鬟。”

“那他可真是胡鬧！”夜溫言冷哼一聲，很明顯的不樂意。

“你不想促這段姻緣？我看你對那丫鬟也好，你們那小皇帝也是個重義的，娶回去當個嬪妃也不錯啊！反正后宮還空著，丫鬟是你的丫鬟，那位虞太后肯定也能樂意。”

“我不樂意！”夜溫言很明確地告訴封昭蓮，“就是因為我對墜兒好，對權青城也好，所以我才不樂意。權青城他是皇帝，連你都說墜兒宮之后只能為眾多妃嬪中的一員，那為什麼非得要去當那個一員？找個一心一意對自己的人嫁了不好嗎？”

“可那小皇帝明顯也喜歡。”

“權青城他要是真心喜歡墜兒，他就更應該學會放手。只有他放手了，才是真正對墜兒好。墜兒是我的丫鬟，我心里明白能達到什麼程度，什麼高度，所以我沒辦法用墜兒來要求權青城一生一世一雙人，墜兒擔不起一國皇后。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封昭蓮想了想，點頭，“明白。阿珩的夫君也是皇子，且肯定也會是未來的國君。但因為阿珩那樣的子擔得起整個天下，所以就有實力和底氣要求夫君一輩子只娶一個，朝臣和天下人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但是墜兒不行，沒有那個實力坐上后位，更堵不上天下人的。所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與其去做眾多人中的其中之一，不如找個一心一意的。”

“是。”夜溫言又嘆了一聲，“我怕他們未來仇，與其那樣，還不如最開始就不要給他們希。但我又把墜兒留下來幫他，可能你也覺得我矛盾。其實不矛盾，因為他們兩個的事畢竟不是我的事，我不能因為自己是墜兒的主子，就私自為的全部事做主。我再不樂意，如果他們兩個自己都樂意，那我也不能強行拆散。所以我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自己相，自己想，是利是弊都自己去衡量。反正權青城他也不夠年齡親政，他們還有時間。”

封昭蓮嘆：“真幸福啊！做你的弟弟和奴婢，真的很幸福。我也是主子，可惜我邊沒有讓我一心一意去著想的下人。上輩子倒是有，卻因為我而死了。”

說起上輩子，心里總是難過，這輩子曾經把權青畫當夢里的玄天華，當了許多年，一想到這些也艱難過。便干脆不再去想這些事，只揮揮手說：“就看以后吧！事是怎麼發展，人與人之間是怎麼個走向，那都是命，強求不來。至于我，只要我心里始終記掛著一個人，我就很難再接其它的人，這也是我的命。前世今生的羈絆，想擺太難了。”

夜溫言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話實在不好意思往外說。

怎麼說呢？說這輩子的權青畫，我有一個五妹妹也在惦記。說上輩子的玄天華，我還有一個好妹妹在惦記，而且很有可能兩個人已經走在一起了。

這話怎麼說啊？說出來對封昭蓮打擊是不是太大了？

“阿言？”封昭蓮見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便有點兒不自在。“你合計什麼呢？”

夜溫言甩了甩頭，“沒合計什麼，就合計這雨真奇怪。”

“雨有什麼好奇怪的？現在這個季節正是雨季，下雨不是很正常嗎？”

“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