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媳婦是不是大將軍,他只想和那個葉昭的混蛋人平安到老。
可是,呢?
翱翔九天的鷹,甘愿為平原上的綿羊收起剛強的翅膀嗎?
夏玉瑾忽然到陣陣悲涼。
皇上對葉昭臨危,救下大秦皇朝,而且從未居功自傲,拉幫結派,惹事生非等種種行為,是很滿意和激的。如今卸磨殺驢,他也有些不忍,見夏玉瑾不反對,也松了口氣,將預防對方胡攪蠻纏的懲罰方案全部收起,還賞賜葉昭不名貴的滋補藥品和布匹珠寶做安,接著下旨撤職葉昭的所有實職,由田將軍取代,只留下宣武侯的爵位,作為以前功勞的獎勵。
夏玉瑾謝恩退下,先去慈安宮,撐笑容,陪太后說了好一會在江北賑災的種種趣事,逗得老人家陣陣發笑。離開的時候,他的臉就好像失去的天空,倚在回廊的柱子,仿佛這輩子都沒那麼累過。
骨骰識趣,討好:“這事又不是郡王爺做的主,何況你也做不了主,將軍不會怪你的。”
蟋蟀也湊過來:“將來讓小小郡王繼承母業,豈不是更?!”
夏玉瑾有一片沒一片地撕著薔薇花瓣,靜靜地看太監喂花園里被圈養的狼,不知道在想什麼。
蟋蟀:“郡王爺……這是慧妃娘娘最喜歡的花,過兩天還要拿去和皇上共賞呢,你別撕了,再撕就禿了。”
骨骰:“爺,趕走吧,種花的宮都快哭了,我好像看見慧妃娘娘快從那頭奔過來了。”
夏玉瑾回過神來,丟下滿地狼藉,小跑溜了。
夏家造的孽,他有點不知該如何回去面對葉昭,從市集東邊逛到西邊,從西邊逛到東邊,又逛去秦河邊,卻將歌姬人的笑鬧聲統統丟下,把豬朋狗友的招呼聲充耳不聞,長吁短嘆,抱著壺暖酒,看著河水默默發呆。
夏玉瑾問湊過來蹭酒的狗友:“人做個將軍,有那麼難接嗎?”
狗友喝了三大杯,應道:“自然!你親的時候,不是為此呼天搶地,吵鬧不休嗎?”
夏玉瑾訕訕:“干得也好的。”
狗友搖搖手指:“朝廷上下都是男人做,兒都分不過來,還占著個高位,自然心里不服。而且那謠言傳得也太厲害了,說葉昭是天煞星下凡,又是純,引起水患,若是再不退下去,怕是還有蝗災大旱呢,百姓們都嚇得不行。”
夏玉瑾怒道:“什麼狗屁先生,盡胡扯!”
狗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我說玉瑾兄弟,你有啥不高興的?你媳婦不做將軍,不是正好合你的意嗎?正好在外頭惹閑話,免得到丟你的臉。唉?別走啊!你走了誰結賬?!玉瑾兄弟啊——我今天沒帶銀子——”
他走到外面,又聽見有人在高談論闊。
“葉昭那婆娘,又黑又悍,哪有半分人模樣?”
“手笨腳,就連我家燒水的丫頭都比強。”
“還道是個英雄,原來是顆災星。”
“男不男,不,果真是妖人現世,天下大啊。”
“娶還不如養個小倌,好歹懂溫。”
“孟兄高見!”
陣陣哄笑,聲聲刺耳。
男有別,各司其職,沒人喜歡像人的男人,也沒男人喜歡像男人的人。
夏玉瑾不是沒聽過針對葉昭的冷嘲熱諷,最初的時候,還會湊過去攙和幾句,控訴自己娶了這個媳婦的種種倒霉,博取共鳴,發泄心中不滿。
今天,他卻再也無法忍。
郡王府,葉昭對外界議論早已習以為常,對朝廷收回兵權也有準備,對忽然而來的圣旨并未到意外,從謝恩接旨,到出兵符,神都沒有變化。送走傳旨公公后,制止忿忿不平的秋華秋水姐妹,解下腰間長劍,寒四,鋒刃骨寒,上面沾染過數不清的鮮,纏繞著算不出的亡魂。
結束了。
母親的話,父親的夢。
【阿昭,你才是父親最自豪的兒,也是最舍不得的兒。葉家在戰場上死的人夠多了,所以父親希你不要像哥哥那樣用命在戰場上搏殺,而是像普通孩兒那般嫁人,得到簡單的幸福。】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愿封起利刃,收起羽翼。
從今以后,沒有刀劍影,沒有鷹擊長空,沒有縱馬草原,沒有生死相搏。只有錦鯉戲水,梧桐深綠,藤花艷紫,薔薇艷。
從今以后,在這個小小的院子里,過所有人希過的人生。
可是,握寶劍的雙手,為何遲遲不愿松開?
“將軍!將軍!不……夫人!”院外骨骰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不等通報,闖院子里,啞著嗓子,“夫人,郡王爺和孟太仆家的公子打起來了!打,打得好兇……”
夏玉瑾從小到大只有背后下黑手的份,從未親自打過架。
秋華長脖子,秋水瞪大眼睛,看著骨骰就好像看狐貍變的怪。
葉昭回過神來,怕他吃虧,問清地址,急忙奔出。
來到秦河岸,卻見夏玉瑾雙眼通紅,手持馬鞭,在大街上追趕著,死命地往幾個紈绔上,跟著紈绔出門的家丁們,既不敢下手揍南平郡王,又不敢讓主子挨打,只好先士卒做盾,挨了好些鞭子,痛得哭爹喊娘,眼淚都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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