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回到相府， 南伯告訴顧行簡，張詠過來了， 已經等了好些時候。

顧行簡立刻去見他，夏初嵐則上思安去院子裡摘梅花。想試試秦蘿說的梅花蒸糕的做法， 聽起來並不能難做。現在知道為何子從小都要學紅和廚藝這些了， 嫁人以後，太需要這些技能了。

張詠在屋子裡踱步，焦躁不安的樣子， 看到顧行簡進來了， 他立刻說道：「你新婚，今日本不該來打擾你。但我這裡有件很棘手的事， 不得不來請教你……」

顧行簡走到書桌後面坐下來， 從容地問道：「是關於普安郡王的事？」

張詠一愣：「你如何知道？」他明明什麼都沒有說。

普安郡王趙瑯原本是養在張賢妃膝下的， 他比恩平郡王趙玖年長，兩個人是親兄弟。既然皇上有意考察兩位繼承人， 他們之前又沒有任何理政務的經驗，那麼恩平郡王在揚州遇到了不解的難題，普安郡王在興元府肯定也遇到了。

顧行簡了手腕上的佛珠，淡淡地說道：「你別管我如何知道， 有話就直說。」

張詠便把從張賢妃那裡聽到的事，一腦地說了。興元府那一帶銅錢缺，百姓都用銅錢去買金人的東西，主要是生活用品，馬匹和過冬用的皮。皇上讓普安郡王去調查銅錢外流的事， 源是查出來了，卻沒辦法治理。

「普安郡王到了當地，就制定了法令，不讓老百姓用銅錢跟金人換。但是當地資短缺，有很多縣的百姓冬天被活活地死凍死。而且金人給出的價格十分優惠，老百姓為了過冬，冒著被抓起來的危險，也要將手裡的銅錢都花出去。為此已經抓了不人，但收效甚微。」

顧行簡沉了片刻才說道：「你來我這兒，是想問什麼？這是皇上給兩位郡王出的考題，不能因為你我的私，你就讓我幫普安郡王。你應當知道，為了朝堂穩定，我的立場暫時不能有偏頗。」他如果幫了普安郡，那就等同於表明支持普安郡王，那麼百的風向勢必就要跟著變了。之前皇上詢問他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回答的。

張詠皺了皺眉，負手不語。張賢妃捎信，託人他來顧行簡這兒的時候，他就知道八是無功而返的。他們張家肯定要支持普安郡王，他只是想試探一下顧行簡的態度。果然跟他想的一樣。

「你跟我說句實話。若是恩平郡王找你幫忙，你也會這麼回覆？」張詠又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顧行簡點頭道：「自然如此。兩位郡王各憑本事，我誰也不偏幫。就算他們站在我面前，我亦是這樣回答。」其實聖心的偏頗已經很明顯了，恩平郡王在揚州，離都城很近，又是天下最繁華之地。而普安郡王在興元府，靠近兩國邊界，路途遙遠。皇上顯然更喜歡恩平郡王。

但皇上的偏好是一回事，兩位郡王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了。滿朝的文武百都在看著，顧行簡有諸多思量，想看看到底誰才值得扶持。

張詠坐下來慢慢說道：「跟你說句老實話，我固然有我的立場，也知道皇上更喜歡恩平郡王。但並非我詆毀恩平郡王，他這個人慣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你還記得那時候你教他們兄弟兩個讀書，他把他大哥的字帖換走的事吧？這件事皇后娘娘也知道，當時還訓了他一頓，他表面上承認了錯誤，可後來那個告發他的宮卻莫名其妙地沒了。你說這人得有多險。」

顧行簡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輕描淡寫道：「沒證據的事，你不要說。」

「我怎麼沒證據！我……」張詠歎了口氣：「罷了罷了，當我今日沒有來過。剛才與你說的事都忘記了吧。」他站起來告辭，大步地離開了。

顧行簡靠在椅背上，看著桌面上那封趙玖寫的信，蹙了蹙眉頭。

……

夏初嵐在梅園裡摘梅花，那些梅樹長得高，只能找到那些枝頭低的花枝，不知不覺就摘了一籃子。

想著顧行簡屋裡的花瓶似乎還空著，想折兩枝紅梅進去，可夠不到開得正好的那片枝頭，用力跳了兩下，只搖了滿樹的花雨下來。

「思安，去搬梯子。」吩咐道。

思安說道：「姑娘要幹什麼？這梅樹枝幹太細了，撐不住梯子的。萬一摔下來，奴婢可擔待不起啊。不如崇明或者六平過來……您現在不比在家中了……」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顧行簡走過來了，連忙行禮道，「相爺。」

夏初嵐回頭，微微驚訝：「您這麼快談完事了？」

顧行簡道：「不是十分要的事，張詠已經走了。」

「給事中大人走了？我還想做點梅花蒸糕給你們送去呢。」

顧行簡笑了笑，逕自問道：「你要梯子幹什麼？」

手指著枝頭：「我想要那兩枝梅花，可是夠不到。」以前在家中的時候也用梯子摘過梅枝，其實沒什麼要。

顧行簡抬頭看了眼，蹲下子抱著夏初嵐的小，逕自將舉了起來：「摘吧。」

思安立刻背過去，不敢看兩個人。夏初嵐愣了片刻，手夠到花枝，很快地折下來，然後低聲道：「您可以把我放下來了。」他瘦是瘦了些，力氣卻很大。好像這樣舉著，也沒覺得吃力。

只是天化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顧行簡將放到地上，看到頭髮上落了幾瓣梅花，的比梅花還要白。他抬手將頭上的梅花拂去，也沒說什麼。等到去廚房以後，顧行簡將思安到外面，鄭重地說道：「以後夫人若是想做什麼危險的事，你必定要攔著。若有任何閃失，我唯你是問。」

這個時候他上那凌厲的氣勢便出來了，十分可怕。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思安嚇得雙發，立刻應道：「是，奴婢知道了！一定會小心地看著夫人的。」

顧行簡這才轉走進了廚房。他上的凌厲一下子收起來了，又變了那個溫文爾雅的顧五先生。他捲起袖子說道：「我能做什麼？」

夏初嵐系好青布圍兜，輕推他出來：「您進來幹什麼？我思安和廚娘幫忙就可以了。等我做好了，就端去給您吃。」

「真的不用我幫忙？」顧行簡回頭問。他記得上次包餛飩，好像也是現學的，包得還不怎麼好看。梅花蒸糕雖然不難，但那是對於秦蘿來說，對於就有些難說了。

「梅花蒸糕而已，難不倒我的。您在這裡，我們反而拘謹，您還是走吧。」夏初嵐肯定地說道。

顧行簡點了下頭，也不勉強，獨自走開了。夏初嵐看到思安杵在旁邊，神遊天外，了一聲，思安才回過神來，跟著進了廚房。

「剛才相爺你出去幹什麼？」夏初嵐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麼。要奴婢以後小心伺候。」思安輕聲道。也許相爺的那一面，永遠都不會讓姑娘看到吧。

夏初嵐也沒在意，按照秦蘿告知的方法開始做蒸糕了。

……

顧行簡回到屋中，翻閱文書。他的手好了以後，就沒讓吳均來了。聽說吳均解試位列前茅，春闈高中的可能很大。

他聽到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姐夫！」好像是夏衍的聲音。

顧行簡抬頭，看到夏衍大步進門裡來，上穿著太學的襕衫。夏靜月跟在他的後面，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敢進來。夏衍逕自跑到顧行簡面前。他們有一段時日沒見了，夏衍似乎長高了一些，臉也瘦了。

夏衍現在看顧行簡，完全不同了。顧相總算變他的姐夫，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親近他了。

顧行簡放下文書，淡淡笑道：「你姐姐若是看到你，必定高興。最近不是在考公考嗎？」

夏衍點了點頭：「年關將近，太學裡考試很多，昨日我實在是不開。今日考完，馬上就出來了。我先去了太學附近的院子，拜見祖母。剛好五姐姐沒有事，我就拉一起過來了。您最近還好嗎？」

「很好。你姐姐在廚房裡做梅花蒸糕，一會兒你們也嘗嘗。」顧行簡對夏靜月微微點了下頭，態度不遠不近。

夏靜月立刻垂下視線，恭敬地向他行禮。跟顧行簡沒有私，沒辦法像夏衍那樣親暱。而且這個人，可是宰相啊。從他的畫裡，從世上流傳的詩詞裡，從他編修的書裡，無數次想像過他是個怎樣的人，沒想到就變的姐夫了。

有點張，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裡。

顧行簡放下手中的事，詢問了夏衍的課業，夏衍一一回答。可以聽出來，他在太學裡面的日子過得十分充實，結了很多新朋友。其中居然還有蔣瑜。蔣瑜便是餘姚縣令蔣旭的小兒子，年便有才名，是這屆太學生裡頭的佼佼者，也是釋褐狀元的熱門人選。

他們說的話夏靜月不大聽得懂，看到榻上的矮幾擺著個棋盤，上面似乎是殘局，便湊過去看了下。這殘局，似乎能解。

夏衍剛好跟顧行簡談完了，回頭看到夏靜月站在棋盤那裡琢磨，一拍手說道：「五姐姐，我好久沒跟你切磋棋藝了。姐夫，您的棋盤借我們用用可好？」

顧行簡應道：「你們隨意。」

夏衍便走過去，跟夏靜月雙雙坐在榻上對弈。別的夏靜月可能比不過夏衍，下棋可是夏柏青手把手教的，你來我往一陣，夏衍便敗下陣來了。

顧行簡繼續看文書，他們下棋很安靜，也不會吵到他。他時不時抬頭看看門外，梅花蒸糕要做這麼久嗎？他看門外的時候，眼角的餘覺到，夏靜月往自己這邊看了兩眼。這目想必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是不經意落在他這裡的。

他裝作沒有看見。

這時夏初嵐走進來，手裡舉著托盤，顧行簡便起走過去。

「姐姐！」夏衍高興地站起來。

夏初嵐知道夏衍和夏靜月來了，只不過一直在廚房忙。了下額頭上的汗，跟夏衍說話，然後指著手中的托盤。裡面放著一個白瓷的小碟，只有三塊蒸糕。

「蒸了一鍋，別的不太能看，就只有這三個……你們分了吧。」嘆了口氣說道。果然聽秦蘿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顧行簡扯了下角，夏衍更是捂著肚子「哈哈哈」地笑了兩聲，夏靜月也忍不住低頭輕笑。這個三姐姐什麼都好，平日裡理家中的各項事務雷厲風行，下廚和紅可是難得的短。若再要說什麼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大概便是棋藝了。

不過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的人呢。

夏初嵐覺得忙了半天，就只有三塊品，也不好意思的。

雖然品，味道卻得到了一致的讚許。顧行簡掰了半塊，喂到的邊：「你自己嘗嘗看。」抓著他的手臂，很自然地咬了下去，到他的手指尖，他的呼吸凝滯了一下，目越發和。

要不是有外人在，他肯定已經忍不住將抱在懷裡了。

夏靜月在旁邊看著他們，心裡生出了幾分羨慕的覺。以後和吳家公子，若能像三姐姐和顧相這樣琴瑟和鳴，也就心滿意足了。

吃過糕點，夏衍拉著夏初嵐下棋。他自己下不過夏靜月，又不好直接顧行簡教，就拉著夏初嵐下。夏初嵐是肯定下不過夏靜月的，被殺得節節敗退，求救地看了顧行簡一眼。

顧行簡便坐在的後，指點了幾下，棋局的風向一下子就轉了。

夏靜月沒想到自己能跟顧行簡下棋，有點張，又打起十二萬分的神迎戰，但最後還是輸了。

不好意思地說道：「多謝姐夫手下留。要不然我就會輸得很難看了。」

倒是個通的姑娘。顧行簡擺了擺手：「你們下吧。我就不幫著你姐姐作弊了。」然後他起走開了。他觀察了一下夏靜月的棋路，發現不像是心不正之人，坦坦的。剛剛看他，也許只是有些小兒的心思，他也就沒在意了。

夏衍和夏靜月留在相府裡吃了午飯，夏初嵐想跟他們一起去看看夏家的人。明日他們要離開都城，夏初嵐因為進宮，不能前去相送。詢問顧行簡的意思，顧行簡自然答應了。他本來要同行，但又有幾個吏部的員上門拜訪，要說吏年底考功的事，他只能留在相府中。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哪怕在婚假中，也不可能完全離政事以外。夏初嵐已經習慣了。

夏家眾人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夏初嵐跟夏老夫人說了幾句話，就去杜氏的住。路過院子的時候，意外聽到夏柏茂跟夏謙兩父子說話。

「大郎，你就打算一直讓阿音留在蕭家？畢竟是夏家的媳婦，你若不想和離，還是早些把接回來吧。」

夏謙無奈地說道：「爹，我已經讓人去接過幾回了，自己不肯回來，我有什麼辦法？再說，現在也不像從前那樣對我言聽計從了。有時候對我就像對陌生人一樣。要我說，就先這樣吧。」

「孩子的事，是我們虧欠了。實在不行，讓你娘去一趟，親自把接回來。你們還年輕，趁早還可以再要幾個。總之，除非自己提出來，否則和離的事，我是不會同意的。」

夏謙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嬋兒到底在揚州幹什麼？三妹親這麼大的事，也不回來。眼看快要年關了，打算在揚州過年？」

「你姨母信上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我再寫信去催一催。等回來以後，盡快給定個婆家，也好收心了。」

夏初嵐也沒繼續聽下去，逕自往前走去。

杜氏許久沒有看見夏衍了，心中甚是思念，和他靠坐在一起說話，心疼他變瘦了。夏初嵐走進去，杜氏說道：「嵐兒，你怎麼新婚第二日就跑回娘家來了？相爺也不說說你。你嫁了人，可不能像從前那樣，想幹什麼便幹什麼了。」

夏衍笑道：「娘，相爺待姐姐可好了，不會怪姐姐的。」

夏初嵐坐下來說道：「我回來的時候問過他了。他同意我才回來的。」

杜氏點了點頭，讓楊嬤嬤上了茶水和糕點，又說道：「你明日進宮，免不得要見到宮中的貴人。你諸事都得仔細些，別衝撞了們。你現在份不一樣了，代表這相府的面。」

「我曉得的，您放心吧。好在皇上的後宮沒有幾位娘娘，我能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