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幽茹舒心一嘆，拿起筷子說道：“吃吧，吃完了趕去上學。”

皓哥兒咬了咬，也拿起筷子，卻沒什麼胃口似的，瞟了一眼桌上的早點便垂下了眸子。

冷幽茹順著他的目也把早膳一一看了一遍，目微微一，說道：“膳房端一碗三鮮面和一籠小籠包并一份鹵水拼盤過來。”

岑兒倏然瞪大了眸子，不是吧，王妃的桌上也好幾年沒上過了，在天安居用膳時，王妃隨大流也喝點排骨湯之類的，不過往清幽院上……真是不可思議！

德福家的高高興興地去膳房領了三鮮面、小籠包和鹵水拼盤。

皓哥兒還是不吃。

冷幽茹的眸子里閃過一復雜，猶豫片刻后，用勺子舀了一口湯喝下，又分別吃了一口小籠包和一片鹵。

皓哥兒這才舉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岑兒撇了撇，這小東西莫不是以為王妃會毒害他吧？

死他跟死一只螞蟻沒區別，用得著這麼費勁兒去下毒？

皓哥兒吃了半碗，還想再吃，冷幽茹推開他的碗：“夠了，再吃該撐壞肚子了。”

皓哥兒幽怨地瞪了瞪冷幽茹，想發飆，看了孔武有力的岑兒一眼又悻悻地回脖子，跳下地從德福家的手里拿了書袋，就要離去。

“帶他去漱口洗手！”冷幽茹一聲令下，岑兒將皓哥兒擰進了凈房，書袋掉在地上，冷幽茹睨了一眼，德福家的眼尖兒地拾起，用干凈帕子抹了書袋上本看不見的塵垢，恬著笑臉道：“王妃。”

冷幽茹取出書袋里的《三字經》和《千字文》，干凈是干凈的，就是許多頁腳卷了起來，看得人心里發。

探出蔥白指尖，將卷起來的頁腳一頁一頁弄平，等到皓哥兒洗漱完畢出來時亮給他看了看，并正道：“記住了，下學回來要是有一個頁腳卷著，你就吃一塊，晚上的定額是五塊，你要是超過五頁了，就從明天的膳食里扣。”

皓哥兒憤憤地橫了一眼，將書本撞進書袋，這回是真要走了。

“回來。”冷幽茹薄微啟，住了他。

皓哥兒的腳步一頓，心有不甘地轉過了，始終臭著一張臉，像臭蛋似的。

冷幽茹優雅地揚了揚食指，不怒而威道：“拜別長輩。”

皓哥兒的角狠狠一，撇過臉不！

冷幽茹給岑兒打了個手勢，岑兒大步流星地走向皓哥兒，二話不說便按著他脖子朝冷幽茹行了一禮，皓哥兒被得生疼，抬腳就踹向了岑兒，岑兒輕松一握，制住了他。

小豹子發飆，又撕又咬，張牙舞爪，岑兒就那麼輕輕一擰，便似提葡萄似的將他提了起來。

最后，他敗下陣來，像霜打了的茄子，岑兒才放他下地，與德福家的一同離開了清幽院。

今天的晚膳擺在天安居，穆華正式以諸葛玲丈夫的份與眾多親眷見面。

老太君笑盈盈地坐在炕頭，賞了他一對沉甸甸的金鎖，甄氏送了一對夜明珠，安郡王和喬慧增了一套文房四寶，諸葛鈺和水玲瓏則饋了他一幅大師畫作。

穆華都禮貌地一一接過并答謝。

諸葛流云面和緩地看向冷幽茹，冷幽茹揚起一抹似有還無的笑，遞給他一個錦盒，他雙手接在手里，聽得冷幽茹婉轉悠揚的聲徐徐響起：“這是屬于玲兒的產業，從即日由你打理，好壞都是你的。”

穆華瞬間覺得手里的錦盒沉甸甸的了：“這我不能要，我娶玲兒時不曾給過厚聘禮，自然也拿不得玲兒的東西。”

不是客套話，而是他真沒用嗟來之食的習慣。

冷幽茹理了理寬袖，神如常道：“沒什麼要得要不得，你不要，將來我們也還是要給皓哥兒，只是平白費了我們許多心思打理，你既然來了，便也沒再讓我們替你們這一家子勞苦奔波的道理。”

穆華的濃眉一蹙，聽著不舒服，卻無法講出一句反駁的話，只得乖乖地收下：“多謝母妃。”

皓哥兒坐在炕頭，老太君旁邊，仍有些怯生生的，看著他們談話總會忍不住拿眼往冷幽茹上瞟，每瞟一次都能閃過一幽怨。

水玲瓏觀察著在看來十分稽的皓哥兒，垂眸喝了一口茶，上燕之死沒對皓哥兒細說原因，怕他太小不懂大人的糾葛，只講上燕病亡。但皓哥兒敏，或多或知道上燕是極討厭冷幽茹的。

穆華回到自己座位，看向晃著小兒的皓哥兒，略微忐忑地笑道：“皓哥兒，到父親這兒來。”

皓哥兒循聲抬頭，陌生的眼神落在了穆華笑容親切的臉上，與穆華對視了一下下，幾乎是本能地垂下了眸子。

盡管只有一瞬，但所有人包括穆華在都看清楚了，皓哥兒完全不記得他了！

穆華尷尬得無地自容，偌大一家人，每個人都是陌生的，唯獨兒子與他脈相連，結果，兒子不認他，他局促不安地握了拳頭，額角冒出冷汗來。

諸葛鈺就說道：“皓哥兒，快過去父親！”

皓哥兒用余瞟了瞟諸葛鈺，眼底閃過一懼，挪著小屁朝老太君靠了靠。

老太君講皓哥兒抱在了自己上，笑著打了個圓場：“孩子小，別嚇著他了，來日方長，等絡了他自然會的。”

水玲瓏和冷幽茹同時皺起了眉頭！

甄氏掩面笑了笑，看著冷幽茹說道：“大嫂，我聽說你得了一個送子觀音。”不信佛，但大周人信，一方水土還一方人呢，大周的菩薩也是保佑大周子民的吧。

諸葛流云和老太君都愕然地睜大了眼，冷幽茹三十好幾了，要送子觀音做什麼？

甄氏就笑道：“大嫂是不是替玲瓏求的呀？玲瓏已經有一對寶貝兒了，大嫂不若給了小慧吧！”

反正冷幽茹你自己生不了，占著茅坑不拉屎好沒意思，對不對？

諸葛流云的眸子里蔓過一層意味難辨的澤。

老太君問向冷幽茹：“真是送給玲瓏的嗎？”

冷幽茹的長睫了，又吸了口涼氣，緩緩地道：“不是。”

水玲瓏笑了笑，道：“觀音送子，佑闔府平安，唯有誠心禮佛之人才能曉其奧義、蒙其悅納，我們都是沾了母妃的。”

喬慧松了口氣，婆婆到底是怎麼了？居然敢公然與王妃搶送子觀音？上回聽到有人在府門口賣送子觀音便打算去買，奈何中途與董佳琳撞上，二人說了會兒話便被被幾名吵吵鬧鬧的丫鬟吸引了視線，待到理完丫鬟的紛爭再跑到外面時，早已沒了什麼人影，后來才聽府里的下人傳，是王妃買了送子觀音。不管王妃是留著自己用還是送人，都不到二房的人搶來搶去。婆婆……挨了一頓鞭笞，怎生……沒長記？幸虧大嫂替解了圍！

甄氏撇了撇，昨晚霞漫天，幾乎遮蔽了大半個蒼穹，這在喀什慶是上上的吉兆，那賣觀音的人定不是凡俗之輩。要不，怎麼會冒著得罪王妃的危險開這種口？不都是想將吉兆引到二房來嘛！

諸葛流云深深地看了冷幽茹一眼，站起：“擺飯吧！”

一扇紗櫥隔開，左邊是男人，右邊是眷。

水玲瓏先進室給姐兒喂了，喬慧和老太君笑呵呵地逗了姐兒、哥兒老半天，待到倆孩子玩累了睡著，正好飯菜上齊。

皓哥兒因為太小的緣故，跟著冷幽茹坐在眷席。

冷幽茹親自替皓哥兒夾了菜，放單獨的盤子，一條小海魚、兩塊土豆、三片黃瓜、四青菜、五塊鮮，并半碗米飯。

皓哥兒勾了勾，似是而非地閃過一快意。

然，他剛拿了筷子準備開吃，冷幽茹便將他盤子里的夾走了四塊。

皓哥兒怒眼一瞪，氣呼呼地將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老太君忙將皓哥兒摟懷里，一邊著他白小臉，一邊看向冷幽茹，蹙眉問道：“你這是怎麼了？給孩子吃這麼倒也罷了，怎麼還……還搶他的？”

皓哥兒挑食，眾所周知，平日里哄來哄去也才吃幾筷子青菜，而已！

今天冷幽茹一下子給他夾了那麼多素菜，不僅如此，還克扣他的，難怪他發飆了。

水玲瓏抿不語，孩子是慣出來的，皓哥兒隨上燕長途跋涉到南越，為了演戲更加真，一路上上燕的確沒讓皓哥兒吃苦，是以，剛府的那段時間皓哥兒不擇食，給什麼吃什麼，從來不挑，也不敢發這麼大的脾氣。

現在，只要老太君在場，他就像有了無堅不摧的靠山似的誰也不放在眼里。

冷幽茹就把早上的事說了一遍：“……我已經告訴過他，不許弄卷頁腳，弄卷一個扣一塊，今天他弄卷了四個，所以得扣四塊。”

老太君心疼不干：“這麼小的孩子，哪里記得住你早上說的話？再說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低頭看向懷里的皓哥兒，“是吧？咱們哥兒才不是故意弄卷書本的，對不對？”

得，這不是變相地教孩子撒謊麼？

甄氏也覺得冷幽茹做的不對，多大的孩子呀？才四歲，四歲不調皮他干什麼？不就是弄卷一本書嗎？安郡王小時候也不知燒了多書呢！長大了不照樣才？

和氣地勸道：“是啊，娘說的對，小孩子都是無心的，大嫂你未免太較真兒了。”

到底不是親生的，便可勁兒地待！

紗櫥后的男人們聽到了屋子里的靜，諸葛流云心疼，下意識地想替皓哥兒求，穆華看了看他，說道：“孩子不能縱容，母妃教訓得極好。”

水玲瓏放下筷子，不忍落了老太君的面子，又看不慣皓哥兒有恃無恐的驕縱樣子，便笑著道：“我小時候也老弄卷頁腳，我娘沒訓斥我，也不給我吃，不給我吃沒關系，我吃青菜，我照樣弄翻書頁，一弄十幾頁呢！后來我娘一怒之下干脆給了我二十本書，讓我卷個夠，不卷完就不許吃飯不許喝水不許找小伙伴完，我卷怕了，從此再也不敢了。”

冷幽茹就看了護犢子的老太君一眼，淡淡笑開：“嗯，這個主意好，算了，皓哥兒你繼續吃吧，反正明天，不，后天，以后的許多天咱們都是在清幽院吃飯，不必過來天安居……”

話音未落，就看見皓哥兒主離開老太君的懷抱，埋頭吃起了碗里的青菜。

哼！反正妗妗一弄十幾頁，他才弄四頁，又不丟臉！

第二回合，冷幽茹……勝！

晚飯后，幾人留在正房陪老太君說了會兒話，皓哥兒一直板著臉，悶悶地坐在炕上。

水玲瓏就像變戲法兒似的變出了一個魔方，六面六五十四格：“皓哥兒你瞧，妗妗玩給你看啊。”

說著，隨手打算了格子的，爾后又在眾人新奇的視線里講魔方還了原。

安郡王來了興趣：“大嫂這是什麼？可否給我試試？”

“魔方。”水玲瓏將魔方打，遞給了安郡王，安郡王拿在手里，自信滿滿地轉了起來，不就是幾十個小鐵格子做的件兒嗎？應當沒什麼困難的，反正他看的時候覺毫無難度。

然，他拼了幾分鐘就便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兒了。他拼不出，喬慧便拿在手里試了試，也不行！甄氏不服氣，憑什麼水玲瓏會，二房的人不會？也卯足了勁兒轉了大半天，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砸了它！

安郡王搖搖頭：“還是我來。”拿了魔方，繼續戰，卻始終不得其法。老太君不由地出了詫異的神：“這是什麼東西啊，四四方方的，好像難？”

水玲瓏笑著道：“一種開發智力的玩，正好適合皓哥兒這個年齡，多玩，能更聰明的。”

皓哥兒的眼睛一亮，舌尖了角。

諸葛鈺看著安郡王焦頭爛額的樣子，出手，語氣如常道：“瞧你笨的，我來。”

安郡王將怎麼拼也無法還原反而越來越的魔方遞給了諸葛鈺，諸葛鈺凝眸，著魔方的棱角思索了片刻，爾后認真地轉起了格子，約莫三分鐘后，他將魔方還了原。

三分鐘，水玲瓏暗暗贊賞，第一次玩可是用了小半個時辰，諸葛鈺果然聰明！

諸葛鈺沖水玲瓏挑眉一笑，約有那麼點兒得瑟。

水玲瓏嗔了他一眼，拿過魔方再次打，這次，準備給皓哥兒玩。

誰料，尚未遞出去，穆華輕咳一聲，開了口：“可不可以……給我試試？”

“當然。”水玲瓏笑著將魔方遞到了他手上。穆華接過，和諸葛鈺一樣也是先沉思了一小會兒才大刀霍斧地下手。

水玲瓏秒數，在數到五十秒時，咔！

穆華拼了！

所有人瞠目結舌！

諸葛鈺用了三分鐘，穆華用了五十秒！這簡直……太有天賦了！

水玲瓏的心底掀起好一陣驚濤駭浪，在的記憶里，只有荀楓的速度能與之媲，且荀楓玩許多年了，而穆華……是頭一回。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華是天才，所以能這麼優秀嗎？

穆華到各方注視，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訕訕笑道：“好像……很……容易的樣子……不是，那個我隨便……隨便……弄的……我……大概……瞎蒙的……”

轉眼到了九月初，云禮登基半年，開始承太后懿旨，從各地征選秀，充盈后宮。四面八方涌京城的馬車不計其數，京城越發繁華熱鬧、人山人海。

這一日下午，尚書府的喜帖送了王府。

水玲瓏看完喜帖，驚得目瞪口呆，有沒有搞錯？水玲溪居然要再嫁了？這麼快？

一開始看到喜帖，還以為是水玲清和阿訣的呢，沒想到是水玲溪的！

鐘媽媽繞了繞手里的線，嘖嘖搖頭道：“天啦天啦，太傷風敗俗了！前夫尸骨未寒，二小姐怎麼就能另嫁了？雖說和離了，但這也……這也太……”

在鐘媽媽的觀念里，一不侍二夫，像諸葛汐和姚分分合合，起碼人家一直是兩個人，又沒嫁過別去。水玲溪不同了，三月份才與荀楓和離，九月份便要再嫁，中途僅隔半年。

特別是這對象……

唉！

鐘媽媽嘆了口氣！

枝繁倒是有些幸災樂禍：“二小姐從前那般欺負大小姐，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先是婚姻不幸，好容易才逃牢籠，又嫁了個名不經轉的商人，也不知老爺和大夫人怎麼想的！依奴婢看啊，在佛堂做一輩子尼姑也比二嫁商人強！”

仕工農商，商人份最賤，連們做丫鬟的都不大瞧得起商人。二小姐就嫁吧！祝一輩子幸福！

水玲瓏睨了一眼，淡道：“別忘了二姑爺也是商人。”

枝繁頭皮一麻，這把這茬兒給忘了，但很快，辯駁道：“不一樣啊大小姐，二姑爺雖是商人，但好歹是家子弟，他父親是南越臨淄城的城主，起碼，二姑爺的出是好的！您瞧二小姐找的什麼人啊，陪妹妹一道選秀京，順便在京城扎，這……”

這是個地方商人！

水玲瓏的眸子里閃過一意味深長的笑意，是啊，一個初京的地方商人是怎麼水航歌的眼的？水玲溪哪怕和離了一次，但生得碧玉繡花、貌傾城，便是許個一戶高做填房也不是不可能的，何苦要“賤價出售”便宜了一名小小的商人？

除非，這商人大有來頭！

鐘媽媽打了呵欠，問道：“對了，尚書府未來的二姑爺什麼名字來著？”

枝繁就答道：“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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