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令穆華萬分詫異的是，探子說玲兒的確是難產導致崩而亡，并且一旁附贈了產婆畫押的證據。

怎麼會這樣？

如果玲兒是死于非人為的崩，他頻頻出現的夢境又怎麼解釋？他和玲兒那麼恩，又怎麼會虛構出玲兒慘死的夢境？

或許，有人遮掩了最初的真相？

對！一定是這樣！

一定有人善后，做了嚴格的保工作，就像曾經的上燕買通府尹偽造他死亡的文書一樣，連他在南越都不清楚自己的“死訊”傳到了大周，要不是郭焱千里迢迢尋到他府上，他可能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仍傻傻地在南越尋找失蹤已久的兒子。

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的妻子死于非命，他不僅沒能替報仇，反而在大周錦玉食，這跟禽有什麼分別？

他一定要找出幕后真兇，替妻子報仇雪恨！

現在不開，但等到天下第一街徹底走上正軌，他就立刻回南越調查事件真相，他不信天涯海角，他會找不到那害了他妻子的兇手！

打定了主意，穆華將信件收床頭柜中，將懷里的鐲子也放其中，看到鐲子，心里思念更甚，總覺得人生缺了什麼，他倍覺落寞。

從書架上拿起長笛，他輕輕地吹了一曲。

如月輝流瀉天際悠遠悠長，也似青松獨立山頂寂靜寂寥，徐徐地回在王府上空。

“咝！”董佳琳正在制一個鴛鴦戲水的荷包，驟然聽到如泣如訴的笛聲，像有一極強的哀思狠狠地撞在心口，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扯斷了一紅的線，好端端的鴛鴦尾就這麼毀掉了，負氣一嘆！

杏兒一邊用抹布著多寶格上的玉，一邊杏眼圓瞪地問：“誰在吹笛子呀？好像……蠻好聽的樣子。”

不懂音律，只要不是斷斷續續的都覺得好聽。

董佳琳起走到門外，了一眼浩渺星空，再循聲側目，發現聲音赫然來自楓林的方向。穆華喜靜，便選了一可謂荒無人煙的院落，正是楓林后。

杏兒拿了一件披風追了出來，給董佳琳披上后說道：“姨娘，外邊兒風大，進去吧。”

董佳琳雙手了披風，惆悵一嘆，道：“他在思念亡妻，這世上果真有至至之人。”

杏兒聽了這話本能地就是不喜，作為馮晏穎派來的丫鬟，有的職責所在，那就是不論董佳琳得寵無否都會鞠躬盡瘁，是以，在為董佳琳鞍前馬后的同時也有必要起到一些點醒的作用。看向董佳琳的側臉，一本正經道：“姨娘，想重新獲得郡王的垂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二雖說與郡王鶼鰈深，但一直無所出極不二夫人重，姨娘只要多往二夫人房中走走，承雨的機會二夫人會給你安排的。”

董佳琳聞言卻是眸一暗：“我累了，爭來爭去爭累了。”

杏兒恨鐵不鋼地嘆了口氣，當初執意要做高門妾的是你，如今打退堂鼓的也是你，不就是被丈夫冷落幾個月嗎？誰家的妾室不是這麼討生活的？大風小說

男人的責任心只爭對妻室，這是封建社會的教條，安郡王哪怕與董佳琳新婚燕爾、你儂我儂也不曾真的冷落喬慧，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杏兒凝眸，語重心長道：“但愿姨娘是真的……單純的累了。”

董佳琳的睫羽狠狠一，沒接杏兒的話，轉進了屋。

笛聲依舊悠悠忽忽，飄在樓舍間，徜徉于山水間。

甄氏翻了個，用被子蒙住頭，氣得鼻子冒煙：“誰呀這是？大半夜的不睡覺，吹什麼破笛子！索魂還是索命呢？”

想流珠把那人趕了，可一想到那頓鞭笞又頓時沒了勇氣，只得死死地捂住耳朵，默念清心咒，睡覺！

緒激的不止甄氏一個，天安居，老太君抱著枕頭哭得天昏地暗，萍兒拿玉米糖、桂花糖、麻糖等十多種糖果哄了一刻鐘也不見效，其實覺得這笛聲很好聽啊，老太君干嘛要哭呢？

“老太君，您不喜歡的話，奴婢去看看是誰在吹，他停掉。”

老太君吸了吸鼻子，淚汪汪地道：“不是，是我想二了……”

紫藤院，姐兒和哥兒異常興，夜深了也沒瞌睡，小夏和秋三娘便抱了他們去找小秋雁玩。

水玲瓏聽到悠揚的笛聲，忽覺一強悍的思念強行從心底裂帛，須臾便占據了整個軀，輕輕閉上眼，仿佛一睜開諸葛鈺就坐在對面，捧著奏折對微笑。

“你以為誰都做得了本世子的劍下亡魂？本世子只殺漂亮的人，顯然，你離那個標準還很遠。”

“世子爺，我不吃狗！所以，即便狗咬了我，我也懶得咬它！”

“知道你心里苦，想哭就哭出聲來，在我面前你不用偽裝什麼。”

“不要對我這麼好……一旦我上癮了，就會戒不掉……那時……你要是不再屬于我，我也不會允許你屬于任何人的……”

諸葛鈺微微揚起角，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道：“我知道我娶的是什麼樣的人，也能預料到背叛的下場，如果我哪天真的傷到了，在手里‘榮’是我活該。”

“兒子隨你，笨笨的，姐兒隨我，頂聰明。”

“嫌棄我和兒子了，是吧？膽兒了呀你諸葛鈺！”

……

水玲瓏著皓腕上的手鐲，笑出了眼淚。

原來不知不覺間，思已如跗骨之蛆，亦如瓊枝藤蔓，以為今生不可能再為誰跳的心再次擂鼓了起來。

現在，水玲瓏萬分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被仇恨擊垮了理智，而是給了自己一條可以通往幸福的道路，在得知荀楓對的好時，可以選擇為了復仇墮地獄，但沒有。

對付荀楓不是為了前世的仇恨，而是想守護諸葛鈺和的幸福小家。

許是今晚的笛聲勾起了思念無宣泄，水玲瓏笑著取出古琴，也輕輕彈奏了一曲。

似幽幽清風拂過山河百川，似一縷晨曦穿霧靄厚云，穆華心底的落寞就在天籟般的琴聲里悄無聲息地消散了許多。他放下長笛，靜靜聆聽，越聽越覺得……親切！

奇怪。

一曲作罷，水玲瓏才想起來白天新研究了一款甜點，喚來枝繁：“把食譜給二姑爺送去，嗯，順便送份蟲草湯給他補補子吧，他也夠累。”

枝繁拿過食譜，瞟了一眼墻壁上的沙，又一想剛才聽到的笛聲，覺得反正姑爺沒睡，晚不晚也沒關系。

枝繁轉去了小廚房，與鐘媽媽講了水玲瓏的吩咐，鐘媽媽立刻熱了一盅蟲草湯裝食盒。枝繁擰著食盒出了紫藤院。

明月高掛，夜風幽冷。

守門的楊婆子坐在板凳上剔牙，張婆子拿了紅線在編手工穗子。

楊婆子啐了一口，不屑地嘆道：“我說你一天到晚做這個你累不累？累不累？”

張婆子脧了一眼，哼哼，不以為然道：“累！但我累得心里踏實！不像你呀整天游手好閑，都不知做了些什麼！”

楊婆子就笑了，約有那麼點兒清高：“你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呢！想當年咱倆一同府的吧，丈夫都死了，我一個人過，你非得改嫁，現在可好了？我逍遙自在，一人吃飽全家不，你呢，份例銀子不夠還得做手工賺子，照我說，你家那殺千刀的賭一條，不是你年老衰他都能把你給押上桌咯！”

張婆子被中痛腳，咬瞪了瞪楊婆子，爾后怪氣地笑道：“賭怎麼了？賭他也是男人！我回了屋總有人暖被窩，你才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那個！呵，想男人了吧！”

楊婆子的眼底閃過一尷尬，撇過臉嗤道：“老娘會羨慕你？得了吧！嫁給那種男人我寧愿活寡！”

張婆子聞言，手里的作停了停，目盯著楊婆子，腦袋卻側了側，小聲問道：“誒，你說，二姑爺搬來大半年了吧！他好像……沒納妾也沒過哪個丫鬟。這……”

后面兒的話戛然而止。

楊婆子朝里瞅了瞅，微傾過子，含了一不明笑意地道：“院子里的丫鬟個個兒都是貌如花的，最先的一批姑爺看不上，王妃接著又送來新的，姑爺還是沒，依我看啊，這不正常！”

“嗯？怎麼不正常了？”張婆子故作疑。

楊婆子在心里鄙視了一番，明明什麼都清楚，卻非得借的口講出來，偏賤，一撥便滔滔不絕了：“哪個男人沒那方面的需要？姑爺不，興許……”

比了個咔的手勢在下腹。

張婆子一噎，低下了頭。

如果真是那方面有病，問題可就大了。算了，還是別把兒召進府。

二人談話間，一名形削瘦的使仆婦擰了一壺酒走來：“兩位老姐姐，你們好！”

楊婆子和張婆子齊齊看向了來人，瞧著面生，沒見過！

婦人似是知道們的疑，忙自告勇地道：“我姓高，單名梅，是府里新來的下人，被分配來附近做灑掃，日后怕是得常打照面兒，兩位老姐姐多擔待些！”

言罷，從懷里掏出兩個裝了銀子的錢袋，一人遞了一個。

倆人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對于這項不文的規矩見怪不怪，心安理得地收下，看著婦人的眼神已和了不。

婦人打開食盒，端出里邊兒的熏、腌臘、土豆燒牛腩和一壺酒，三個杯子，爾后笑盈盈地道：“一點小意思，不敬意，還老姐姐們笑納。”

張婆子開心一笑：“放心吧，日后有好不能忘了你。”

言罷，和楊婆子一起，將宵夜吃得干干凈凈，酒也喝得干干凈凈，反正姑爺這麼晚了，姑爺不可能出門，們也不怕當值時沒了形象。

婦人的眸子里飄過一冷笑，眼睜睜看著們倒下，角一勾，闊步走進了院子。

等枝繁擰著食盒來到穆華的院子時就看見兩名守門的婆子喝得東倒西歪，狐疑地蹙了蹙眉，好歹當值呢，這倆人的膽子是否太大了些？萬一有人闖院子，們擔不擔得起這個責任？

搖了搖頭，枝繁邁步進了院子。

誰料，剛踏上回廊，就聽到有人在喚：“哎喲，窗子邊上怎麼沒有案桌？別的房間都有……哎喲喂……”

人的聲音！

還年紀不小！

爬窗？

枝繁的眼神閃了閃，迅速踅步回了紫藤院。

天上一滿月，月輝卻照不進他所站的地方，黑漆漆的走廊，一路延，沒有亮。

穆華再次來到了這個地方。

“不要……不要……你不要這樣……求求你……”

又是這個聲音，穆華就站在靜謐的走廊，四下張，但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他什麼也瞧不見。他抬頭向天上的滿月，第無數次奇怪那麼亮的月輝為什麼照不到這塊邊角！

他轉，打算回房，依然認為是自己的錯覺。

“救命……救命啊……你救救我……”

“救——命——救——命——啊，你——救——救——我——”

穆華霍然轉，就見一名著淺藍裳的子倒在泊里，月終于照了進來，落在滿是鮮的上，將衫上的豎條紋路映得清清楚楚，卻在離臉蛋一寸時堪堪忍住，容便在了暗沉的夜中。

這是他的妻子！

但就在穆華打算救時，聽到了一針嘹亮的啼哭，是嬰兒的聲音！

這是他的兒子！

今晚的月輝亮了許多，穆華了眼，定睛一看，怪異地發現自己早已離開了走廊，正于一間亮若白晝的房間。

一張半人高的窄床，妻子躺在上面，的心口橫了一扇藍布簾，的臉在了后邊。

但兒子在哪兒呢？

為什麼只看到妻子，卻沒看到兒子？

“救——命——你——救——救——我——”

一道猙獰的笑聲悠悠自遠方傳來，尖銳、高、興、冷……

穆華的眼睛一閉一睜，妻子面前多了一道偉岸的影。他穿著綠的服，戴著綠的帽子，背對著他，胳膊一一，不知在做些什麼。

“你走開……走開啊……不要……你這個魔鬼……你走開……”

穆華一怔，妻子那人走開！那人在對他妻子做什麼？妻子不是在生孩子嗎？他是男人，怎麼出現在妻子產房了？

“別逃了，你逃不掉的……”

這聲，帶著綿延無盡的邪肆和罪惡，像點墨般在空氣里層層暈染開來，所過之繁花敗盡、生機枯竭，五六霎那間褪去，只剩單調的灰白，死灰一樣的白。

穆華打了個機靈，渾的汗都豎了起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離，因為這聲太能挖掘人心深的暗，他現在就有種拿起刀砍人的沖！

他跌跌撞撞地倒退好幾步，卻又再次聽到妻子的求救聲：“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不，他不能走！

妻子還在這個惡魔手中，他必須解救妻子！

他吞了吞口水，按耐住翻騰的驚懼，大踏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狠狠一扳，那人轉過了臉……

這次，他終于看清了！

一個名字在腦海里破封而出……

嘭！

重落地，穆華陡然被驚醒，他一骨碌坐了起來，警惕地挑開帳幔，就見一名形纖瘦的婦人趴在了地上，婦人著腰小聲痛呼：“哎喲，窗子邊上怎麼沒有案桌？別的房間都有……哎喲喂……”

疼，是真疼，這把年紀摔上一跤，簡直要去見閻王爺了！

穆華警戒心大起，頭腦超乎尋常活躍的他在一個眨眼的功夫便給眼前之人定了兩條嫌疑罪：一，剽竊，著樸素、發髻簡單，無首飾環佩，可見有備而來，而摔得這樣慘應該不懂武功，想來是府里的下人；二，采花，他英俊瀟湘又獨居數月，怕是早就了這些求不滿的婦人的獵。

哼！

無恥！

穆華隨后起床頭柜上的青銅燭臺，又迅速出枕頭下防的匕首。

“合作來自于報復能力，最好的辦法是向敵人展示，你能夠在一場打擊后還擊，而不是向他表明你能在打擊后幸存。”

這是誰講過的話穆華忘了，但穆華覺得非常適用，那名婦人乖乖逃走最好，如果想搶或霸王上弓，他會用燭臺砸，即便奪了他的燈柱子，他還有匕首！

不怕死的盡管過來！

婦人一瞧穆華的架勢便狠狠呆怔，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恍然大悟，定了定神，站起，一瞬的狼狽之急速消失，優雅地拍了拍上的塵土，優雅地對穆華行了一禮，又優雅地出了喜極而泣的笑意：“屬下給世子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