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嗯”了一聲。

喬慧四下看了看，攜著水玲瓏的手小聲道：“大嫂，你有沒有覺得王妃和二夫人很不對盤？”

當然覺得了，自始至終上虹就沒喚過冷幽茹一聲“大嫂”，一直“王妃”啊“王妃”這麼著。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像上燕那種一來便對所有人好的結果是只毒蝎子，外表能讓人看出緒的，或許反而沒那麼深的心機。

水玲瓏理了理云鬢，道：“你怎麼看的？”

喬慧聞言心頭一喜，非常樂意與水玲瓏分自己的心得：“其實我認為這也正常，畢竟當初世子娘親和王爺鶼鰈深、佳偶天，王妃橫一腳，生生拆散一對好鴛鴦，弄得王爺妻離子散，雖然王妃當初不是自愿的，可人之常，不敢怨懟高高在上的皇帝，只能埋怨嫁諸葛家的王妃。何況，老太君說了，二夫人原先和世子娘親最要好了，世子小時候不也常追著二夫人跑麼？”

水玲瓏給了一個贊賞的眼神：“是啊，或許上虹就是在替上茜打抱不平呢。”

喬慧也不介意水玲瓏直呼長輩的姓名，這說明水玲瓏沒把當外人看，心中越發歡喜：“大嫂，你其實還是不信我的推論吧！”

水玲瓏點了點腦門兒，微微一笑，道：“信不信有什麼用？長輩們的恩怨咱們做晚輩的還是能避則避的好，否則惹了一，自己挨罵不打，連累丈夫可就不妙了。”

喬慧訕訕一笑：“我還打算著人打聽打聽呢，不過大嫂說的在理，不能為了滿足一時的好奇而把郡王拖下水，他的境本就尷尬，我幫襯不了什麼，但決計不能給他添。”

這孩子，真惹人疼。

水玲瓏了耳后的發，笑著與告別，卻突然遠遠地瞧見一行人抬著一頂轎慌慌張張地朝后山而去，轎上似乎躺著一個人！

“你們快點兒！磨蹭什麼呢……哎喲！慢點兒，別磕到了！”

“于媽媽，您快別催，您越催奴婢們越急，越急就越容易出岔子！你一會兒快一會兒慢，奴婢們都不知道該你哪項命令了！偏您又不許別個瞧見，挑的是小路！這小路難走哇！”

被喚做“于媽媽”的婦人約莫四十上下，天黑隔得遠瞧不清容貌，發髻上久久閃的流蘇卻惹人注目，一名下人能穿戴這麼得，可見地位不低了，王府地位高的媽媽不多，穿金戴銀的沒有，或許是……上虹的媽媽？

后山是諸葛鈺練武的地方，有一個練武場和一個寒池，周圍也有一僻靜的院落，卻是不對外開放。就不知轎上抬了誰，去后山做什麼？還這麼神兮兮的！

水玲瓏問向喬慧：“你可見過那位于媽媽？好像是二房的人。府里沒有姓于的管事媽媽。”

喬慧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今兒來的人多，我沒逐個看清，他們都住湘蘭院，我去的時候行禮已經全部打點妥當，人員也安置了，我想問來著，二夫人就說，今兒個男人們都在宮里與皇上會談，沒功夫與大家一一見面，明日會挑時候向大家介紹一下的。”

明日會挑時候向大家一一介紹，這麼說，果然還有人沒介紹了。

水玲瓏向駛夜中已經看不見人影卻空余細碎腳步聲的隊伍，出了若有所思的神。

清幽院，皓哥兒站在書桌后，蹙著眉，認真地描紅，他平日里最高記錄是一天三十遍，而且是一整天，現在卻要在睡前一次完五十遍，不得不說，這項任務太有挑戰了！

小書房沒人監督他，他可以選擇懶，左不過夏天熱，便是在地毯上睡一覺也不打。他側目著紗櫥后的方向，目凝了凝，咬咬牙，繼續描紅。

諸葛流云下了朝便在門口聽了余伯的稟報，當連朝服都沒換就沖進了冷幽茹的院子，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你怎麼要罰皓哥兒？孩子們打架，一個掌拍不響，你都不問問他有沒有苦衷和委屈嗎？”

在小書房里聽到有人撐腰的皓哥兒，原本沉下心來了的，聽了這話又浮躁起來，覺得自己沒錯，錯的是緒那個王八蛋！

冷幽茹這回卻是沒給諸葛流風面子：“不論有什麼委屈，咬人就是不對。”多臟！

諸葛流云的呼吸一頓，清了清嗓子道：“那你也罰得太狠了，抄十遍就得了，五十遍不是要他小命嗎？”

冷幽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他的小命真要這麼容易丟了，當初也不至于能從南越顛沛流離到大周。”

諸葛流云一噎，差點兒背過氣去，他雙手負于后，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再次站定后看向冷幽茹：“哦，你還記得他當初吃了那麼苦，既如此，你更應該好好地待他，不讓他一點兒委屈。孩子們吵吵鬧鬧本就正常，你這麼聰明，難道就不能想出別的……輕松的辦法？”

“輕松的辦法？”冷幽茹似笑非笑地牽了牽角，“王爺是指向緒道歉嗎？那王爺親自去小書房問問，在道歉和描紅五十遍之間，皓哥兒到底愿意選擇哪一種！”

皓哥兒垂下眸子，死也不道歉！

諸葛流云的臉不好看了，他覺得這個人越來越大膽，越來越沒將他放在眼里，偏每次和對峙，他好像……了那麼點兒底氣！丟人！

冷幽茹放下手里未算完的賬冊，淡淡地道：“曾經吃了苦不是他能肆意妄為的借口，王爺當初便是這麼縱容小鈺，結果造了小鈺頑劣囂張、不可一世的子，難道王爺想把皓哥兒也變第二個小鈺嗎？王爺也別說小鈺現在有多好，那是因為小鈺遇到了玲瓏！他不逛賭坊、不打架殺人都是從認識玲瓏之后才開始的！當然，小鈺最大的轉變還是來自于王爺的‘死訊’，但如果每個人的長都需要一位至親付出生命的代價，王爺不覺得這代價也太大了嗎？”

諸葛流云啞然！

冷幽茹又道：“妾知道王爺愧對上茜，也愧對玲兒，但不能因為愧疚就無條件地縱容皓哥兒！”

人在氣頭上，什麼混話都往外冒，諸葛流云被中了痛腳，一時無法接，幾乎是不經過大腦便哼道：“反正不是你親生的，你苛待了也不心疼！”

冷幽茹的長睫一，眸里閃過了一道悲涼。

諸葛流云事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卻又拉不下臉道歉，只是從懷里掏出一個青花小瓷瓶放在了桌上：“那個……咳咳……從喀什慶給你帶的，好東西。”

他一走，冷幽茹二話不說將東西扔進了垃圾簍！

水玲瓏回了房間，姐兒和哥兒還沒醒，大抵白天玩得太累，會一覺睡到天大亮。中途，哥兒尿了一次床，姐兒沒有，半夢半醒地哼唧了幾聲，小夏就麻利地給把了尿。

哥兒很奇怪，他不樂意把尿的，他非得把大便小便拉在他想拉的地方，或被子上、或枕頭上、或水玲瓏上，反正都得是干凈且香香的地方。

水玲瓏曾經聽荀楓提過，孩子在一到三歲會出現期，就像口期時吃手指玩，這段時間他也隨地大小便，可以稍稍加以引導，卻不能太過嚴苛，否則期限會越拖越長。水玲瓏在試著吼了哥兒幾次，結果適得其反之后最終相信了荀楓的言論，決定順其自然。

水玲瓏親了親小寶貝們的臉蛋，打算去洗漱，枝繁就福了福子，小心翼翼地稟報道：“剛聽小夏說，姐兒睡夢里咳嗽了兩聲。”

哥兒長這麼大，一次病也沒生過，倒是姐兒，三天兩頭喝藥。水玲瓏將睡的姐兒抱在了懷里，心疼得要命，卻語氣淡淡道：“明早燉點川貝雪梨。”若下午還咳嗽，就又得請大夫了。

枝繁恭敬地應下：“是。”

水玲瓏了鞋子上床，什麼也不干就抱著姐兒發呆，每次姐兒生病，都特想諸葛鈺。水玲瓏低頭吻著姐兒額頭，想著那麼苦的藥都喝不下，氣慣了的姐兒卻很堅強地一口一口喝完，哭都不哭一聲，水玲瓏就恨不得替遭了這份子罪。

一整夜，水玲瓏都沒怎麼睡著，生怕姐兒有痰堵在嚨咳出不來，這事兒發生過一回，就在姐兒五個月大的時候，睡得迷迷糊糊，還是諸葛鈺聽到姐兒的呼吸有些不對勁，陡然從睡夢里驚醒，就發現姐兒的臉都青了。

諸葛鈺嚇得半死，直接用把姐兒的痰給吸出來，這才保住了姐兒一條命。

自那以后，他們兩個睡覺都不踏實了。

值得慶幸的是，姐兒夜里沒再咳嗽，晨起時神也好，水玲瓏如釋重負！

“娘，要，抱抱！”姐兒朝水玲瓏出小胳膊，地喚道。

水玲瓏抱著姐兒，小夏抱著哥兒，枝繁和葉茂拿著孩子們的、玩，幾人一同去往了天安居。

昨晚憂心姐兒，水玲瓏把正事兒給完了，這會子想起來便開了口：“枝繁，葉茂，你們倆年紀都不小了，對自己的親事有什麼看法？家里有給安排的話，我這邊可以放人。”

枝繁的眸一暗，水玲瓏瞟了一眼，接著把沒說完的話講完，“沒人安排，我也盡力替你們尋一門有奔頭的親事。”

葉茂撓了撓頭，憨憨地笑道：“奴婢的娘沒替奴婢找，說奴婢就這麼伺候大小姐好的，嫁人不嫁人無所謂，反正弟弟們延續香火就好。”

又是一個重男輕的！

水玲瓏拿開姐兒在抓發帶的小爪子，塞給一個洗得干干凈凈的撥浪鼓，姐兒愉快地了起來，水玲瓏失笑，自己的孩子怎麼就這麼可、這麼可呢？

水玲瓏心好，語氣便輕快了不：“你嫁了人照樣可以來我邊當差。你把我的話轉告你娘，是在外邊兒找還是在王府里頭找，別耽誤終大事，你們親，我也會備一份箱錢的。”

“多謝大小姐。”二人同時道了謝。

“枝繁你呢？”水玲瓏又問道。

枝繁跟在水玲瓏后，低垂著眉眼道：“奴婢……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是孤兒，沒有延續香火這一說，也無需贍養父母，奴婢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若真嫁了人，不一定懂侍奉公婆。”

這是實在話，廚師的工作是烹飪，可他下了班就不愿替妻子做菜了，枝繁的本職是伺候人，若嫁了人，卻又未必得了制于人。

水玲瓏就道：“倘若無需侍奉公婆呢？你可愿意嫁？”

枝繁的眉心一跳，慌了心神：“不嫁！奴婢不嫁！奴婢和萍兒姑娘一樣，就梳頭做媽媽得了！”

小夏暗暗嘆息，姑娘啊，你現在年輕覺得嫁人沒什麼，可到了中年甚至晚年就知道一個人有多孤獨了，年夫妻老來伴，磕磕前半生，相依相偎后幾年。

水玲瓏挑了挑眉，原本看著安平私底下找過枝繁幾回，還以為二人兩相悅了呢，原來是襄王有夢神無心。

水玲瓏還想說什麼，哥兒打了岔，他玩著手里的小木兒，有板有眼地大聲嚷嚷：“啊呀呀呀——呀呀呀——咿呀咿呀——呀——”

像在模仿水玲瓏說話。

一行人全都笑了起來。

一刻鐘后，眾人抵達天安居，按照喬慧的說法，今早大家會與族里來的親戚見面，水玲瓏調整好表，抱著姐兒進了主屋。

“逆子！還不快給我跪下！”一名年紀與諸葛流云相仿，樣貌也有三、兩分相似的男子指著緒的腦袋，狠狠地呵斥了一句！

緒咬著，含淚向自己的母親。

上虹卻闔上眸子撇過臉，表示束手無策。

緒惡狠狠地瞪了瞪偎在冷幽茹邊的皓哥兒，心有不甘地跪在了地上。

老太君坐炕頭，諸葛流云和冷幽茹坐在左邊的主位上，上虹和甄氏、喬慧、安郡王坐在對面。

緒和方才呵斥他的男子，也就是諸葛流風站在正中央。

比起諸葛流云的俊，諸葛流風更顯俊朗，濃眉大眼、古銅、姿拔、氣度瀟灑。

此時，他深邃立的五因為發怒而微微皺一團，乍一看去，像描了黑臉的張飛，狂霸氣。

諸葛流云的神一肅：“二弟，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讓孩子跪著，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臉子了。

流風卻是不管，拱了拱手正道：“昨天這個小畜生沖撞了皓哥兒，今天我特地押他前來負荊請罪的！”

“那也……”諸葛流云頓了頓，道，“用不著這麼興師眾，都是小孩子，一個掌拍不響，誰都有錯兒，緒有傷在呢，你快他起來！”

流風冷眼睨向緒：“還不快向皓哥兒道歉！”

老太君木訥道：“昨晚……不是皓哥兒搶了緒玉佩嗎？緒道什麼歉？”

流風瞪了瞪兒子，對老太君恭敬地道：“回娘的話，是緒辱罵皓哥兒在先，皓哥兒怒極攻心，就想搶緒的玉佩做懲罰，緒不給，繼續罵，二人這才打了起來。說到底，這事兒是緒挑的頭！而他不僅不知悔改，還撒謊把責任全部歸咎在皓哥兒的上！此等劣，我當初怎麼沒一掌拍死他？”

這是老太爺的口頭禪！

水玲瓏打了簾子進來，就正好捕捉到上虹看向冷幽茹的眼神閃過一冷意，轉瞬即逝，快到難以捕捉。

水玲瓏再看向冷幽茹，冷幽茹將皓哥兒抱在了自己上，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卻也蹙了蹙眉，仿佛很是厭惡，自然不是厭惡皓哥兒了，那麼又是在厭惡誰？

緒對皓哥兒心不甘不愿地道了歉：“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丟臉！他是長輩，卻跟一個晚輩道歉！

皓哥兒哼了哼，一頭鉆進冷幽茹懷里，迷地呼吸著的暖香。

喬慧陡然看見簾幕晃，水玲瓏走了進來，喜一笑：“大嫂你來了呀！”

眾人這才看向了水玲瓏，今日的水玲瓏穿一件如意云紋衫、一條緞地繡花百蝶，頭頂瑤臺髻，簪一對素銀簪子，并挽了一發帶，簡約清爽又不失清秀靈，尤其年紀輕輕，笑起來卻沉穩大氣，渾然不似一名莊子里長大的庶，倒像天生的王族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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