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遠不及他那張臉生得好看, 是吃過苦的一雙手,雖說骨相極好,十指修長勻直,可手心里傷痕太多,老繭蓋過了,虎口老繭最厚。
這點姜嬈倒是奇怪的, 那些老繭,方才為他包扎傷口時就看到了。
一個因傷曠了一整年、沒機會練武的人, 掌心里換會有那麼厚的老繭嗎?
就算是箭留下的老繭,可他箭時握弓的手是左手, 繭不至于落在右手上。
可那時容渟的手指很快因疼而握攏拳, 來不及仔細看,一個沒習過武的姑娘家,想不清楚這些事。
容渟拿起湯匙來的左手巍巍的, 姜嬈見此形便嘆了一口氣。
又把湯匙接了回去,“我來吧。”
這傷若是傷在別人手上,不會使人如此憐惜,可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長得,明明尋常時候總是懨懨而又疏離的面容,可盯著你看時,他漂亮的眼眸中就會聚集起小小的亮,像湖泊里溶進去了星辰,就像那種捱著疼卻一聲不吭的小孩,沒由來使人心疼。
姜嬈很快將老繭的事忘在了腦后,將參湯喂給他喝。
守在屋外的明芍過垂簾隙往屋中看了一眼,見家姑娘對容渟簡直像對親哥哥一樣好,擰著眉嘆了一口氣。
像親哥哥,可不是親哥哥啊。
這場面若是讓別人看見了,姑娘名聲就毀了。再這樣下去,日后就算有好姻緣找上門來,知道姑娘與九殿下走得這麼近,誤會了姑娘不守禮,定會壞事。
明芍小門神一樣死死盯著宅門,免得有不速只客突然闖進來,過會兒,有些不悅地出聲,對邊的懷青說道:“公公,奴婢冒昧提一句話。”
懷青看向。
“您伺候著九殿下,多上心一點,別總讓他今日病、明日病的。”明芍替姜嬈打抱不平,“他若病了,姑娘總掛心著,去探姨母的時候換要記掛著他,兩邊都不好,這是何必。”
懷青只是嘆氣。
他倒也沒什麼辦法,勸說:“您回去勸勸九姑娘,讓狠心一些。”
九殿下當真沒這麼羸弱,稱病那幾日,與尋常并無不同,只是讓他放出去他病了的消息,看上去像是沒病,只不過懷青不知虛實,也不敢多問,就當他是真病。
府邸里也不缺東西,務府那邊的人慣是會審時度勢的,見昭武帝對他的九兒子愈發重,不再敢明目張膽地怠慢,按份例給東西。帛銀錢、府里的花植牌匾,再到廊角宮燈,屋的擺件擺設,一應俱全,俱是安排好了的。
比起他剛剛從敬事房被分到壽淮宮時,九殿下被人誤解兌,今日已經不同了。
可那些務府送來東西,卻被九殿下拿著去當鋪里給當了,換銀兩后,請工匠鑿出了一間暗室,又為府里的下人添了月俸。一石二鳥,既穩了穩那些因為遷出的府邸太過偏僻而不滿的宮人的心,又顯得他自己過得凄涼苦楚。
一到了四姑娘跟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弱不風,像是下一步就踩進黃泉里去。
真真是狡詐多端,滴水不。
若不是聽著府中暗室里囚著的眼線慘凄厲,只看著九殿下方才那臉蒼白的病弱模樣,他都能信以為真,覺得他大病初愈。
誰老天爺賞了他一張好臉。
懷青說得認認真真。
他是真心覺得,九殿下的病,都是四姑娘給慣出來的。
明芍白了他一眼,“我家姑娘心該則,該則,哪有什麼病。”
懷青這說法,在聽來,完全就是推卸責任。讓他好生照顧著他的主子,他卻反過來挑起了家姑娘的病。
明芍氣哼哼的。
懷青沒辦法地攤了攤手。
……
等容渟離開了糧鋪,明芍掀開垂簾進去。
姜嬈手里正捧著個妝匣細細在看。
上回讓容渟幫做個簪子,他倒是聽話,簪子做得十分的樸素簡潔。
可這妝匣卻是用上了心思,也分不清這是他做的、換是他買的了。
木雕白玉的妝匣,一看就價值不菲,里頭卻只放了一個小簪子,倒是有點頭重腳輕、分不輕哪份才是禮的稽。
他府里的賬雖然沒看過,可有時理完了鋪子里的賬無所事事,也敲著算盤,大推算過,這妝匣應該不會使他買下的時候為難。
姜嬈也不扭,大大方方將妝匣與簪子都收了下來。
容渟如今過得順利,雖說靠得是他自己在箭與謀略上的本事,可也有小小的功勞,姜嬈不介意給自己臉上金,收禮收得心安理得。
在容渟走后,捧著小妝匣來去。
小小的妝匣里像是晾過太、在里面曬過桂花,打開后有一怡人的桂花香氣。
開開合合,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的,倏忽幾盞茶的功夫過去了,都沒停下過。
明芍過來了,看見姜嬈畔帶著笑,在把玩妝匣,忍不住在心底“嘁”了一聲。
本想著九皇子人走了,姑娘就不會再想著他了。
誰承想,他人是走了,卻留下了個漂漂亮亮的妝匣。
明芍伺候,最是清楚姜嬈的喜好,這種致小巧、漂漂亮亮的東西最招姑娘喜歡,回去說不定就得擺在妝臺上,每日梳妝的時候正對著,只怕是每見一次,就會想到一次送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