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復挑眉道：“可是我不這麼做，當地的百姓也沒什麼活路啊？岳家的鹽場工錢刻薄，輒打罵鹽工。他鹽井那井架子不知為何，這般不結實，幾年間頻頻死人。至于運送鹽貨的鹽幫，也被岳家排得幾乎要賣掉祖屋維生。如今我異地調來價廉的海鹽，依舊由著本地的鹽幫分銷，百姓們也不必再擔憂井架子倒塌，又何樂而不為之呢？”

謝知府沉臉低喝道 ：“你這般掛羊頭賣狗乃是欺詐！鹽會豈能由你一人決斷？”

天復從袖子里出了一張太子的手書，朗聲道：“我已經陳明了殿下，而殿下也給了回復，他說只看鹽稅，不看什麼海鹽井鹽。若有敢阻攔海鹽納鹽者，殺無赦！殿下初次攝政，協理陛下整理鹽稅，填補國庫空虛。大西朝的人口年年攀升，可你們貢縣連年的鹽稅卻總不見起。今年若是依著你們的鹽價，只怕連往年的一半都不到！在座的諸位，你們不要臉，殿下還要臉呢！有敢讓殿下不了差事的，我保證他下輩子都不用吃鹽了！”

一時間，商會的氣氛為之一變。

原來這個天復竟然早就跟太子爺暗中商量，如此一來，想要京中的高參奏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只要天下嘗到了海鹽滋味，那麼貢縣井鹽可就沒有活路了！

在他們面面相覷，互相換了眼神以后，岳魁猛吸一口氣，努力克制住臉上憤怒的抖，和悅道：“知縣，一切都好商量，您終究是貢縣的父母，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

謝知府仿佛糊了豬油一般的胖臉突然出現了和悅的笑容：“天復，岳會長說得對，貢縣地界，千年鹽史，就算上半年的產量些，也沒有讓異地的海鹽填補空缺的道理，而且這鹽價未定，一切都是好商量的啊！”

天復笑道：“謝大人，您突然不高聲說話，下真是好不適應！”

那天鹽會定價后半場的氣氛和悅到了極點，鹽們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脈，一下子發現了之前本費用的許多錯之，經過再三再四撥打算盤，貢縣的鹽價，突然奇跡般地降了下來，到了幾乎跟天復的海鹽價格持平的地步。

大家都是有商有量，大有視錢財如糞土，貢縣低價賣鹽的虧空眾位鹽商一起來填補的豪邁慷慨。

可是天復還不滿意，又問這短缺出來的鹽量，若是不用江浙的海鹽來填，該如何彌補？

于是岳家商行的伙計們再顯神通，在來來回回的查庫中，竟然意外發現幾個被人多年的鹽庫，里面的數量充盈，重新計算以后，絕對不會出現短缺的現象。

最后，天復一問再問，反復確定了數目和價格沒有毫問題之后，又立了責任文書，讓謝大人和諸位鹽都按了手印，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既然有諸位大人和鹽會會長的作書擔保，最起碼未來一年的鹽價，都會很低，就此定價，若再有變者，這文書上的人都甩不掉責任。

鹽低價就意味著私鹽幾乎無盈利的空間，而來年的鹽稅稅銀便也有了保障。

當天復一清爽地回到府的時候，只見知晚半挽著袖子，腰間的圍布未解已經迫不及待地從隔壁繡坊跑過來，盯著他的眼睛問：“怎麼樣？了嗎？”

天復替拭著汗津津的臉兒，突然有心逗逗，便面無表地盯看了一會：“……被人看出了破綻，穿幫了……”

知晚瞪大眼睛，懊喪地一捶拳，忍不住原地來回踱步，聲惱道：“我早該猜到會這樣…前幾天真不應該被你勾搭得去下棋繪畫，消磨著玩耍，若再抓些時間，一定能多提煉出幾袋子來……他們是不是發現其余的袋子里都是白沙子了？”

海鹽能大批量的細細制？簡直是癡人說夢！大西王朝上下哪里有這麼高妙的技藝？

這次不過是跟表哥反復商量之后，定下的“移花接木”之策罷了。

仗著自己修習的煉藥蒸餾技藝，知晚發現若是將海鹽反復清洗，再經過特殊的技藝熬煮，只要肯下功夫，反復清洗提純，也能提出瑩白的海鹽。

而且再配以豆粕酸水綜合味，反復煉制，竟然能得出一把不遜于井鹽的海鹽。

只是這法子太過細繁復，制造起來的工時本大大不如普通的井鹽。

但是當天復品嘗過用腌菜的海鹽煉制的細海鹽之后，便說有這個足矣，完全能震懾住貢縣鹽行的那幫老孫子們！

只不過想要提純煉制，便需要足夠多的海鹽，若是異地煉制，只怕被岳家的爪牙上來。

所以知晚干脆對外宣稱要開繡房，其實則是支起爐子煉制海鹽。而吳父子則將海鹽原料用水溶開，用鹽水把布料浸，讓鹽分含在布料里，堂而皇之地由著天復派來的兵運送城。

就這樣，知晚帶著丫鬟侍衛們沒日沒夜地煉了幾袋子的細海鹽后，再由著吳家父子混裝滿白沙的袋子里，一路張揚地再運送回來。

而經過天復的巧妙安排，那個前來刺探的岳家爪牙，好巧不巧地正站在了裝了真海鹽的車旁，便走了一把海鹽。

岳魁雖然老謀深算，但是那一把海鹽的味道實在太鮮了，足以讓他擔心會撼貢縣的井鹽。

人在利益面前，都會有失去分寸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