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復跪伏在地,朗聲道:“承蒙陛下圣庇佑,楊家后人自覺承蒙大西皇室隆恩甚久,又自覺能力有限,不敢壟斷鹽井延誤國事,所以委托臣代為收下當年先皇欽賜的玉鏟,由陛下定奪。”
順和帝看了看擺在龍案上的那一把玉鏟,心里也是頗有慨,當年他父皇垂恩貢縣,實在是一壇子貢縣燒酒惹下的禍端。
當時父皇喝得上頭,念楊家的救駕之恩,一時了貢縣鹽幫江湖豪氣的染,便口許下了貢縣的的鹽井開采權。
待酒勁兒過去后,父皇就有些后悔,奈何當時在場的鄉紳員甚多,楊家又是狂喜謝恩,昭告鄉里,若是再改口難免傷了面。
而且后來楊家一直盡心不敢懈怠,此事便也如此這般了。
而到了他登上龍位的時候,雖然也覺得采鹽為私家壟斷,不是上上之策,但是做兒子的,更不好改了自己老子當年的委任。
畢竟世人都知道,楊家對皇室有恩,就算他們做得不好,冒然降旨怪罪,都會在民間落得皇室薄寡義的罵名。
于是父子兩代一時懈怠的結果便是貢縣的積弊越來越復雜難改。
當帝王者所思當周全,治國如烹制魚鮮,只可小心翻轉,不然便要牽一發而全。
他當初派天復這個頭小子前往,原本也不大抱希,最多是指他多收些鹽稅上來,一解朝廷的燃眉之急。
可沒想到這個小子在短短半年里,將貢縣的鹽幫搞得是人仰馬翻,更是讓楊家后人服服帖帖地上了壟斷多年的鹽井開采權……
這個小子,有些東西!
想到這,陛下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書案前跪伏的青年,真是越看越喜歡,可惜兒偌怕他,不然真是駙馬上佳人選……
想到這,他便朗聲問道:“你此番可謂殫竭慮,為大西立下汗馬功勞,不知你要什麼獎賞?”
天復拱手沉聲道:“陛下還記得當初臣與陛下做的賭約嗎?若是臣此番解決了貢縣的鹽業大患,陛下則同意臣的一個請求。”
順和帝起灰白的眉看了看他,笑問道:“卿要求何事?”
天復鞠躬而下道:“臣斗膽懇請陛下再次昭告天下,為當年柳探花沉冤一事平反,同時賜他柳氏府宅,準許自立柳家門戶!”
順和帝原本以為小子所求,無非仕途功勛,卻沒想到他居然開口提出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順和帝與家小子所謂的賭約,乃是如先皇一般,酒醉后的一時失言。
第95章
說起這賭約,還是在殿試之前,太子與驍騎將軍天復一同陪著他驗看新修的西城墻,順便留下這二人在殿中飲酒。
因為太子盛贊天復在地方治理上見識非凡,于是順和帝順便問了問將軍在鹽稅上的見識,看那小子將鹽務事說得那般輕巧,他覺得此小兒雖然有軍功膽識,但不知天高地厚,也需歷練一番,才堪重用。
當時因為喝過了酒,也不知被這小子怎麼言語捎帶,就立下了賭約——若是家小子能收回貢縣的鹽井開采權,那麼他便要應下天復一件事。
當時陛下以為不過戲談,天復卻一本正經道:“若前去整頓鹽務,需要松懈當地鹽商的戒備,高高在上的欽差大人,可是什麼都辦不得。”
順和帝看他還順桿爬個不停,便笑著道:“若卿有此決心,那朕不妨將你貶到川中,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天復趕離席跪下:“若陛下全,臣先謝過陛下左遷之恩!”
左遷就是被貶的意思,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順和帝哈哈大笑。
君臣同席,屏退左右暢飲,一時胡言語也是談。
可是酒醒之后,也就煙消云散了。
等殿試的時候,當天復一副要捅馬蜂窩的張狂德行,寫下那滿篇狂悖的“鹽鐵論”時,看著天復有別于往日的作死樣子,順和帝才發現,這小子是拿那日的酒話作真的了。
既然如此,四郎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一趟貢縣,他這個作皇上的豈有不全的道理?
殿試那日,君臣之間一個對視眼神,便彼此意會——那次酒話居然就了真。
于是才有了龍大怒,驍騎將軍被貶七品知縣的后事。
不過陛下萬萬沒有想到,天復如此不惜前程前往貢縣,最后所求的是他早就想不起來的陳年舊事。
聽到了天復的請求,順和帝瞇了瞇眼睛:“你與柳鶴疏有何淵源?”
天復跪下道:“柳探花之,便是臣那位冒名的假表妹……柳知晚。”
此話一出,順和帝半響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才微沉著臉道:“卿下得是好大一盤棋啊!為何當初秦老太君宮請罪,說盛家替換了嫡的時候,不曾提那丫頭的出半句?”
天復不慌不忙道:“柳知晚時被拐,那時年紀尚小,對自己的出也是懵懵懂懂,后來機緣巧合,無意中看到了林家,才依稀想起自己父親書房里有這舊畫,這才順藤瓜查明了自己的世。先前都不知,只覺得自己是被人牙拐賣的,外祖母自然也不會知。知晚念陛下當初平反了父親的冤案,可又怕陛下嫌棄曾經是罪臣之的份,一直也不敢跟陛下面呈,唯恐失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圣寵,所以臣便想著能不能替知晚討得一個恢復父姓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