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離開藥鋪,枇杷就湊在耳邊悄聲道:“師父,昨天結工錢,你拿了多?”
施菀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枇杷回道:“我見到你那錢袋了,沒多,看著好像就一吊錢的樣子,但我看你以前都是發銀子的,銅錢都數不過來。”
施菀笑道:“不好好學醫,盡些沒用的心。”
“你就說拿了多嘛!”枇杷拉著問。
施菀無奈回答:“行了,你猜對了,就是一吊。”
枇杷吃了一驚:“才一吊,師父你知道藥鋪這個月掙了多嗎?”用手比出一個數,施菀回道:“我知道,我在藥鋪這麼多年,看生意就知道藥鋪能掙多。”
“那你竟然能忍住不和小周大夫吵!我才忍不住,這里面有多人是直接奔著你去的?不是我夸張,全城的人有大半都是找你看吧?你外出看診,錢也都回來了,藥鋪掙的那些錢,除開藥錢、伙計什麼的,怎麼也得有上百兩是你幫忙掙的吧,就說算工錢,拿個七八兩也不為過,以前生意沒現在好,還有個三四兩,現在竟然只有一兩,也太過分了!”
施菀回道:“我上個月好幾天都不在藥鋪,也要扣除的。”
“那也還是過分!”枇杷說:“這一定是小周大夫吩咐的,要不然師父去和大周大夫說?”
施菀搖搖頭:“師父現在都不管藥鋪的事了,哪里敢去讓他勞這個心,算了吧,反正我錢多錢都是那麼過,周家對我有恩,一些就一些。”
“他們對你有恩,你不也對他們有恩嗎?老周大夫不在了,人家都信不過小周大夫的,還不都是沖著師父去。”
此時兩人進了院子,枇杷又小聲道:“今天的事小周大夫肯定放在心里了,師父應該和小周大夫同一個說法的,畢竟他是東家是不是?”
施菀回道:“我明白,但我不想做這樣的大夫,我學醫是為救人,不是為從商賺錢。”
“那下個月賬房估計還是給一吊錢師父。”枇杷說。
施菀回:“一吊就一吊吧,倒是你——”看著枇杷道:“什麼時候能從賬房也領錢出來,而不是食宿費?”
枇杷嘿嘿笑,轉移話題:“師父快給我拿金銀花吧!”
施菀無奈,不再說,轉去屋里拿干金銀花。
本就是溫婉的子,就算是徒弟,也做不到嚴厲,至于枇杷,一來生活潑散漫,二來家中有些積蓄,沒有什麼人和事著要快些出師,所以便繼續散漫著,相對來說,嚴峻作為男子比更刻苦一些。
施菀沒想到,就在們提起老周大夫的當夜,老周大夫過世了。
他本就年邁虛,上有些舊疾,所以將藥鋪生意都給了兒子周繼與施菀兩人,自己不再出診,想的是輕松些安度個晚年,結果夜里摔了一跤,正好摔到頭,到第二天有伙計起床來才發現,已經涼了。
馨濟堂暫時關門了,門前掛上了白布和白燈籠,專心給老神醫辦喪事。
時值盛夏,周家倒有心多守幾天夜,但尸不能久放,哪怕周家專程去買了冰來陳放尸,也只堪堪堅持了三天,便不得不送葬了。
葬禮當日,周繼請了道師,法師,嗩吶隊,鑼鼓隊等等許多人來,又因老周大夫半輩子行醫,許多人都來吊唁,這葬禮可謂是風無限。
到要抬棺送葬時,后人便都依親疏換上喪服。
周繼是長子,穿的是生麻布做的斬衰,擺與袖口都只有缺缺的半截,拿哭喪棒,這便是孝子的地位,也是家族繼承者的象征。
周老大夫還有次子,一名未嫁,三名孫子,都是斬衰。
施菀是周老大夫行過拜師禮的徒弟,若依“一日為師,終為父”之言,便也是服斬衰,但葬禮之事都是周繼在安排,之前見他們準備喪服時,施菀與他提過,他卻說此事族長會統一安排,讓不用掛心。
此時待斬衰麻已經發完,施菀便明白,周繼并不想以兒或大徒弟份送老周大夫。
本以為會給孝輕一些的齊衰給,誰知也沒有,直到最后,與所有伙計、學徒一樣,被安排在袖子上系一條麻布巾。
這只是安陸當地,普通的遠親好友服喪之禮,以示對逝者的尊重。
伙計與其他學徒都無所謂,因為他們只是幫工,沒拜周老大夫為師,而且出師了也不一定會在馨濟堂坐診,但施菀卻是當藥鋪是自己半個家的,也當師父是自己的恩人,有服喪之心,只是顯然周繼并不這樣想。
心里有些落寞,但也不好反對或質疑,與枇杷一起接了那麻布巾,在袖口綁好。
沒一會兒,喪夫抬棺出門,紙錢灑得漫天飛舞,浩大的送葬隊伍在家眷們的哭泣聲中出發。
陸璘站在街邊,與城中其他人一起看著這葬禮。
他是在劉老二口中得到的這消息,當時他便想,施菀與老周大夫是師徒,又有老一輩的恩,加之周老大夫為人不錯,所以施菀在馨濟堂是很安穩的。
但如今老大夫去了,小周大夫為新的東家,哪怕是藥鋪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知施菀和這小周大夫的分怎麼樣,今后會不會有什麼齟齬。
當時只是想想,到今日這葬禮他便看出來,這小周大夫是想讓施菀與老周大夫的關系與恩降到最小,換言之,他要告訴眾人,他是周家藥鋪的繼任者,也是周家醫唯一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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