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放月假，百川書院為了節儉些，很多長廊都沒有點燈，包括教習的偏院。

院中所有教習的住所都是獨立的院房，在一眾漆黑的房屋中間，隻有一間還亮著燈。

沈念站在門外，剛抬起手準備叩門，裏麵之人出聲道：“進來吧。”

他推門進去，正見徐珺正在等下看書。

“主。”放下書，起作揖。

沈念抬手，“不必多禮。”

徐珺為他倒了一杯茶，重新坐下去，“我還以為主今夜不會來了。”

沈念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梟音閣的落雪春芽？”

徐珺莞爾一笑，“正是。”

“算下來，已有多日沒有回去了，顧叔定是掛念得很。”沈念輕笑，“明日我便給他寫信，讓他放心一些。”

“主縝。”徐珺將手邊的書關上放到一邊，起從櫃子裏取出一個盒子，遞給沈念，“主過目。”

沈念接過來打開，盒子裏擺著厚厚的一遝信，每一封的落款都有靖安侯府的蓋章，另一方是幽州軍營，裴訣的私印。

他把信拿出來一封接著一封細細看了一遍。

徐珺在他邊沉聲道：“這是最近蕭錚與裴訣的書信往來，都被我截下了，裴訣漸漸已無耐心。”

沈念頷首，看完後又重新放回去。

他搭在桌上的手輕輕叩著桌麵，“裴訣想擴大燕雲鐵騎隊伍，這筆錢隻能由蕭錚來掏。”

“沒錯。”徐珺英氣的眉攏在一，“燕雲鐵騎既是皇帝的一把利劍，也是皇帝提防的一個條惡龍，皇帝斷然不會答應裴訣的請求。”

“中原有昭親王坐鎮，朝中尚有丞相和九千歲互相製衡，蕭錚在北境一方獨大，誰都無暇顧及誰。”沈念的目移到一旁的盒子上，“蕭錚的野心真是毫不減啊。”

徐珺麵憂，“冀州城所有的影衛都暗中監視著靖安侯府，聽聞匈奴小王子流落冀州，蕭錚已趕往京城議事，主，要手嗎？”

沈念上茶盞，茶水傳來的溫熱，“且慢，當今聖上已無多日，若是朝中震，蕭錚勢必會趁作祟，屆時我們再橫一腳，打他個措手不及。”

徐珺細細思量，隻好作罷。

沈念又代道：“將這些信都拓一遍，拓本燒掉，原信留下。”

“是。”

徐珺同為梟音閣影衛，製作贗品的本事更是一流，模仿字跡這種事本難不倒。

沈念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還有一事相問，若是書院的學生謀害他人，學生自行討回去，可會被逐出書院？”

徐珺整理信件的作一滯，抬眼看向沈念，輕笑道：“主，這就是薑雲笙今日來找我的目的吧？”

沈念笑而不語。

“按照書院規矩，凡是在書院私鬥，聚眾鬥毆者，無一例外，都得逐出書院。”徐珺不不慢道，“若是學生在院外害同院學生，不僅會逐出書院，惡劣者還會被送到府審。”

沈念耐地聽說。

徐珺把盒子的蓋子蓋上，長呼一口氣，“主，我到今日都不明白，那薑雲笙有何特殊之。”

想了半晌，又道：“無非格比別人寡淡一些，有禮貌一些，功課更用功一些。”

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是我淺薄，興許這些在主的眼裏正是大放彩的優點。”

沈念悶笑一聲，站起準備離開，“待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從僻院出來時，天邊傳來一道悶雷聲。

方才還月朗星疏的蒼穹不知何時籠上了一層厚厚的烏雲，盡數籠罩在冀州城上方。

雨滴砸在窗格上的聲音吵醒了蕭翊風。

他先前睡了一覺，與蕭芷寧用過晚飯，又說了會兒話後就回了正房。

好不容易睡著，這會兒聽到雷聲與雨聲混雜，徹底沒了睡意。

他披著外打開門，抬頭看著廊下屋簷的雨簾，送來的夜風中著涼意。

了秋的冀州城，夜裏溫度下降得很快。

蕭翊風有一個習慣，夜裏睡覺的時候無需家仆在外候著，府兵守在院外便行。

左右睡不著，他索搬了張凳子坐在回廊上，靠在門邊欣賞夜中的雨幕。

不知怎的，醒來之後他便覺得心神不寧，薑雲笙離府之前並未告訴他，晚上要住在哪。

先前為了不讓覺得自己被管束得厲害，他也沒有去問，如今想去尋都沒個去。

那人當真是有了師傅忘了夫君，一想到和唐玄知要嘻嘻哈哈的待三天，他的心裏就堵得慌。

如今這偌大侯府一點人氣都沒有，讓他覺得愈發清冷。

突然，回廊拐角傳來細微的聲音，盡管被雨聲蓋住些許，卻被蕭翊風敏銳地察覺到。

這麽晚了，所有家仆都已歇下，會是誰在侯府走？

蕭翊風將肩上外拿下來裹在手上，輕手輕腳的朝聲源走去。

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聲音戛然而止。

蕭翊風漸漸靠近，在牆角細細聽著，突然將手上擰一條的外狠狠甩去。

對方被他打個正著，仰麵倒去。

“啞？”蕭翊風擰起眉頭，臉上浮現出怒意。

李櫟的拐杖掉在一邊，臉上還被了一道，正滿目驚恐地看著他。

“大晚上的你出來閑逛什麽？”蕭翊風狐疑地打量他，眼神鬱，“別告訴我你迷路了。”

眼前這啞男人材壯碩，眼神卻時常像個驚的兔子，看著就讓人心煩。

尤其他的那雙著微藍的眼睛，不知是哪個外族與漢人生下來的雜種，心中對他更是鄙夷。

李櫟撐著子站起來，彎腰撿起拐杖，他明明比蕭翊風高出半個頭，此時看上去竟還要矮上幾分。

他指指自己的腦門，又晃了晃手指。

蕭翊風看不懂，神不耐道：“滾滾滾。”

李櫟麵落寞，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等。”蕭翊風突然想起了什麽，出聲住他。

李櫟轉過來，疑地盯著他。

蕭翊風走到他前，“先前我姐說，你的高熱不退，你出來，不會是想找大夫吧？”

李櫟目欣喜，點點頭。

蕭翊風指指一邊，“藥房在那。”

李櫟躬道謝。

“啞，我提醒你一句，侯府不是外麵，不是你想去哪就去哪的地方。”蕭翊風聲音冷冽，“今日我暫且放過你，若是再被我遇到深夜行，不管你是不是我姐買回來的仆人，我都會殺了你。”

李櫟的背影很明顯的突然僵住了，卻沒有過多的停留。

腋下拐杖在回廊木板上發出清脆的撞聲，“噠噠噠”的漸行漸遠。

經此一遭，蕭翊風賞雨的興致全沒了，回到屋點了燈，打算徹夜夜讀。

聽到關門聲，李櫟的腳步猛地停下。

那雙微藍的雙目在昏暗的線下，再次恢複如狼瞳一般的幽冷。

他四看了看，聽到院外府兵換崗的甲胄聲，斂了神往藥房走去。

既是演戲，那便演得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