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細細聽來，似乎是師傅的訓斥聲。

薑雲笙掀開被子下床，往外走時發現牆邊的架子上已經打好了熱水，盆沿搭著一塊新的巾帕。

桌麵上擺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裳，旁邊還配有相應的簪子和木梳。

薑雲笙盯著那枚紫羅流蘇玉簪看了半晌，這種事，不會是師傅做的，這裏有三個男人，更不會是李櫟。

可想而知是誰為備的這些。

上前撚起裳一角，是上好的錦緞製，上麵的繡案針腳縝而細致，最下麵著一件狐大氅，想來是怕冷，領上的狐比尋常大氅要厚實幾分。

的角不微微揚起，眸中的笑意連自己都尚未發現。

換好裳，薑雲笙拉開門。

目便是夏神醫拎著一子，一手叉著腰，神嚴肅：“都說了不能久坐久臥，你的毒素將你的筋脈堵住，屆時你連想都不了。”

被他嗬斥的人，正是李櫟。

他正繞著院子小跑，著一襲褐布，微卷的額發隨著作輕輕搖晃。

若是速度慢下來，部便會被夏神醫一子打過去，毫不留麵，也本不在意他的份。

李櫟瞧見薑雲笙看過來，臉更是不好。

想他在部落是馳騁草原，領千軍萬馬的王子，到了這裏竟被一個老頭子拿著子跟在後追著跑，頗有日落時分，部落裏趕著牛羊回家的模樣。

薑雲笙覺得還是給他留一點麵子吧，沒有當著他的麵嘲笑他。

正想著，小院大門開了。

沈念拎著一個食盒進來，正見薑雲笙恰好也看過來。

一襲天青的，襯得整個人愈發清冷，的眉目卻是含笑的，朝他無聲地說了句“謝謝”。

沈念報之莞爾，後突然探出一個腦袋，他的量要矮上些許，在沈念的後踮著腳，看到薑雲笙後，一個箭衝上去。

顧丞稚氣地拽著的袖口，神激：“薑姑娘！”

他雙目泛，顯然是開心極了，似乎等著的稱讚。

薑雲笙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子往前了幾分，聲音很小：“得手了？”

顧丞向來是個藏不住事兒的，猛力點頭：“薛佑拉子，還被揍了一頓扔在大街上的事兒都傳開了，昨夜裏醉霄苑剛好有書院的學生，今天我從書院出來的時候，就聽見在說呢。”

他鬆開薑雲笙的袖子，頗為自豪地以大拇指在鼻尖下了一道，“小爺出馬，就沒有辦不的事兒！”

像薛佑那種猖狂又欺負老百姓的紈絝子弟在冀州城街市上橫行霸道，就該有人收拾收拾，別人不敢，那就讓他顧丞來，替天行道這種事，他向來不嫌麻煩。

沈念笑著走過來，拎著食盒往屋裏走，“一路上都聽他念叨，聽說此事還驚了冀州府治趙大人，薛老爺子帶人去衙門報案，要求給薛佑一個公道。趙大人好像隻隨口敷衍了幾句，沒打算查下去。”

“他想查也查不到。”顧丞跟著進屋，“這件事鬧得越大，薛家就越是丟臉，再怎麽說，薛家在冀州城也是上得了臺麵的貴族，若是薛佑不怕更多的人知道他拉子，那就去查唄。”

薑雲笙站在門口若有所思。

昨天發生的事太多，運輸布匹是正事，教訓薛佑隻是順道。

沈念招呼夏神醫和李櫟進來一起吃早膳。

李櫟如臨大赦，氣籲籲地拖著疲憊的子進來，毫無形象地癱在凳子上，抓過一個包子就要吃。

“啪！”

夏神醫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責怪道：“不能吃葷腥，忘了？滾去喝粥去。”

李櫟有些發幹的。

近幾日被這老頭醫治，比先前要好了一些，隻是若按照這麽下去，人的病好了，卻死了。

夏神醫瞇起眼睛，直視他眼中的哀怨，“活膩了？那你現在就可以吃。”

李櫟撇撇，端著一碗粥去廊下蹲著喝了。

“那些布匹運出城可還順利？”薑雲笙一邊說一邊給師傅盛粥，“也不知道師兄現在到哪了。”

“此事有常大哥呢，他原先在冀縣，現在又是書院的雜役，出城也方便，昨天他就跟著去了。”顧丞看向薑雲笙，示意安心，“薑姑娘不是把書院的腰牌給他了嗎？定當不會出意外。”

薑雲笙頷首，以常無憂的本事和武功，確實不必擔心。

倒是一旁的夏神醫一臉神地湊近顧丞，角出一個促狹的笑，“顧家小子，昨兒個去醉霄苑，有沒有看到什麽好看的？”

“啥？”顧丞吃著燒餅，腮幫子鼓鼓的，“看啥，就那樣，不都是青樓，能有啥特別的？”

他心思單純，每日就隻想著哪裏好玩，有什麽好吃的，沒有明白夏神醫這句頗有深意的話。

沈念低聲輕咳一聲，無奈地搖搖頭。

薑雲笙也仰頭去看窗外，這老頭真是不正經。

顧丞眨著眼睛，疑地看著夏神醫，“老頭兒，你作甚笑這樣？我沒騙你，你若是想去的話，今夜我就帶你翻牆進去。”

夏神醫：“......”

顧丞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道：“薑姑娘，我昨夜在醉霄苑，見到蕭翊風了，我本來打算讓他和薛佑都被教訓教訓的，但是那些飯菜他一口都沒吃。”

說罷，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薑雲笙。

自己的夫君去青樓，應當是會難過的吧。

沈念在他的後背上輕輕拍了一下，示意他別多。

顧丞“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薑雲笙沒聽清，的思緒一直放在唐玄知的上，估著這個時間，應該在冀州城外七十裏的地方，擔憂唐玄知回京後會被丞相和三皇子為難，一時憂心忡忡。

待回過神時，已是重展笑，也學著師傅促狹一笑，“顧丞，我且問你，以後若是還有揍紈絝這種事，你還願意做嗎？”

顧丞撓撓下頜，“看況。”

他原本笑意盎然的臉漸漸變得沉下來，眉頭也蹙起，“隻是我爹從小教導我，做人要明磊落，做事要明正大，這種事確實會很爽，但是我總覺得不是君子所為。”

他繼而又道：“我以前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我來到冀州，才發現沒有那麽多的明正大，很多人都是道貌岸然，背地裏卻是狼心狗肺，我爹若是知道了，應當不會罵我的吧？”

說罷，他抬眸去看沈念，試圖得到對方的認可。

沈念朝他勾輕笑，“不錯，孩子長大了。”

顧丞的臉上再次出笑意，謙虛道：“都是跟哥學的。”

一屋子其樂融融。

薑雲笙倚在窗邊，笑盈盈地看著屋的所有人。

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安心和快樂過了。

沈念側目看的側臉，更加斷定將帶離侯府，是最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