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要嫁人了。要嫁的人是至尊至貴的皇太子,他們的婚姻并非出于,而是出于政治結盟,背后涌著權力的暗流。
有朝一日也許會為后,母儀天下,眷顧天下萬民。
這是要走的路,亦是要行的道。
“祝子安……”又輕聲開了口。
月華如霜,雅室一片寂靜,旁的人沒有回應。
他坐在案邊,支起一只手,撐著腦袋,已經睡著了。
姜葵偏過頭,著他在月里的臉龐。他的醉態實在是極好,言辭克制,舉止合度,哪怕是醉得過分了,也不會失言,只是囫圇睡一覺罷了。
待到次日醒來,他便什麼都忘了。
“祝子安……”姜葵第三次輕聲喊他的名字。
察覺到他已經睡得很沉了,于是俯過去,低低地在他的耳邊說:“你笨啊祝子安。如果你為一個人付出過真心……是能覺到的。”
而后,仰起頭,任月如水,流淌到的臉上。
敬德八年的八月十五日,仿佛做了一場大夢。
有時候千種哀愁,都是因為說不出口。
而有時候萬般憾,都是因為說出了口。
那些話,兩人都沒有說出口。
一個是放在心里不想說,另一個是知道了卻不說。
-
浮明燭,紅妝十里。
八月十六日昏,皇太子乘金輅出宮,至于將軍府大門外道西側,回輅南向。太子妃服褕翟、花釵,立于東房,在簫鼓聲中靜候。
一團火自不遠亮起,忽忽煌煌,猶如燭龍銜。
姜葵揚起臉。著褕翟之,首飾花九樹,一對博鬢如霧,一金玉燦爛如霞。華貴的赤蓮花鈿在的額間恣意綻放,點亮了的。
謝無恙執一盞明燈,從金輅上走下來。他一絳紅袞冕,在滿地瀲滟霞里,朝靜靜一揖。那道影子頎而長,被燭勾勒一抹流淌的熔金。
“以茲初昏,奉制承命。”
那一瞬,燭焰焰,照亮要走的路。
簫鼓聲俱靜了,燈與風一同升降,忽亮忽暗,忽幽忽明。
于是在漫天霞里見了他的臉。
他的面龐溫潤而沉靜,似神明執筆而畫,眉如石棱,眸若星辰,氣度雍容華貴,直教人想起雪后初霽、長月徹明,襯得十里燈火忽然失、滿座明燭黯然無。
世人盛傳天家諸子皆有驚人的貌,其中更有皇太子風霽月、不染人間凡塵,似一位自天上掉下來的謫仙。他走下來的時候,仿佛連風都屏息而止,恍然有星垂落下來、凝結了時間。
兩人安靜地行過禮,站在長階上向將軍府諸人道別。
父親戒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
小姑命曰:“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命。”
親迎禮畢,謝無恙執燭上馬,姜葵升輅落座。他在前方為駕車,馭三周,于十里灼爍燭中翩然而行,最后一同前往東宮進行同牢合巹之禮。
幄設于殿室西廂,皇太子之席東向,太子妃之席西向。
謝無恙從西階上走來,長揖而。姜葵跟在他的后,左右是一名執扇者與一名執燭者。兩人對立,輝煌的燈火自上而下,落在他們的袂之間。
青布幔,明燭高懸,一位司儀帳,西面而立,高聲跪奏:“牢饌。”
另一位司儀即刻高聲應道:“諾。”
同牢而食,合巹而酳,婚禮上的新郎新娘各懷心事。
姜葵凝視著手中的白玉合巹杯,杯上的小巧凰一華羽纖毫畢現,一段紅線綴在凰尾上,從這一頭連到那一頭。
紅線那頭,握住玉杯的那只手白皙修長、骨停勻。
謝無恙仰頭,一飲而盡。他仰頭的時候,燭流淌于他線條流暢的頜骨上,在下方結落一片弧度好看的影。
司儀北面而拜:“禮畢——興——”
接著,一人引皇太子東房,釋冕服、換袴褶,一人引太子妃幄深,褪。
夜宵深,燈火灼。連珠帳,織金錦床上鋪滿了金銀錢幣和羅綺花果,兩側的翠綠玉質燭臺上點著朱紅蠟燭,喜燭上的火浣花心偶爾劈啪作響。
晚風吹帳上的曖輕紗,拂過床邊的臉頰。安靜而乖巧地端坐著,低垂眼眸,藏住了眸里躍著的不懷好意。
哼,謝無恙。
今日一定要查清楚此人的真實目的。
盡管祝子安否認了的懷疑,但仍認為謝無恙此人十分古怪。
他恰在將軍府陷困境的前后提出求娶,恰在宮被人推水中時出現在偏僻的通化門,恰在秋日宴后遇刺時在附近的小船上飲茶。
巧合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懷疑此人背后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是為了拉攏將軍府?或是為了奪取將軍府背后的兵權?他究竟是懷著好意,還是抱著壞心?
姜葵是將軍府唯一的小姐,借著這個名頭,若是將軍府出了什麼事,謝無恙很可能有辦法獲得對白陵姜氏所領那一支左右衛的掌控。那可是各方勢力覬覦的兵權。
已經想好了,今日必要制服此人、仔細審問。
一陣風,有人在幄外長而拜,旋即徐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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