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茵承認在那一刻,心裏生出了自私。
或許那小丫頭更想要去三姑娘院裏,也或許隻想換一個自由,但宋錦茵還是想順著自己的心意問一問。
隻是不知是在問眼前發著的姑娘,還是過了,問向了曾經的自己。
“你若想去旁的地方,便不必回我適才的話,隻是若真為奴為婢,便要做好生死難料的準備,無論幹什麽活,都不會有外人瞧見的那般輕鬆和風。”
國公府的丫鬟,聽上去在貴人側,像是半隻腳踏進了富貴窩裏,可實際另一隻腳卻在棺材上,容不得半分差錯。
小姑娘睜著大眼睛看著宋錦茵,就那麽直愣愣地站在那,有些不敢相信。
最後還是地上的婦人被男人推了一下,開口打斷了這短暫的沉默。
“貴人買了我這兒就放心吧!幹活一個頂倆,十兩銀子絕對不吃虧!”
“之前同別家說的明明就隻有三兩!”
小姑娘突然反應過來,怕麵前的貴人因著十兩不願出手,又急得想哭,“明明賣我的時候說好了三兩,隻有三兩的......”
“你懂個屁!”
那男人朝著地上啐了一口,惡狠狠地指著:“我們尋你耽誤的功夫不算錢?重新替你找人家不要錢?養你這麽大,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要不是老子還有點良心沒將你賣去樓子裏......”
“夠了!”
宋錦茵一雙眸子徹底暗了下去,裏頭的一點點被憤怒掩蓋,眉眼褪去乖順,因著這聲嗬斥平添了幾分氣勢,驚得地上的兩人了,卻不敢再出聲。
“十兩,你們與簽下斷親文書。”
“簽,簽,我們這就去簽!”
婦人扯了扯男人的胳膊,賠著笑一臉討好,“隻是貴人們也瞧見了,適才我這當家的,可是被你們這位......這位好漢給踢翻在地,這一躺,怕是好些日子幹不得活,貴人們多也得賠一點才好,不然說出去也不好聽不是。”
“想要補償?”
宋錦茵應得極快,隨即輕笑了一聲,冷意未散,那眸子卻跟著彎了彎,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
“被踢了一下,瞧著約莫要耽誤個十來天的活計,賠個五十兩可夠?”
“夠夠夠!貴人大善!”
地上的兩人互看了一眼,激得不行,“我這就拖著我們當家的去簽文書,絕對不再耽誤貴人的......”
“可是我花錢雇人打殘你當家的那雙,怕是都花不到五十兩,這銀子,你想要嗎?”
“你,你怎會如此惡毒!”
兩人半晌才反應過來,臉唰白。
見宋錦茵不像是隨意說說的樣子,婦人看了看巷子外來往的人群,雙手往上一拍,準備撒潑哭嚎:“來人啊!沒天理啊......”
“空青。”
裴慕笙失了耐。
剛喊了一聲前頭的男子,就聽見了刀劍出鞘的聲音。
有銀閃過,讓原本準備撒潑的婦人順勢又癱坐回地上,抓著旁邊男人的胳膊瑟瑟發抖。
“我們去前頭的酒樓歇歇腳,你押著他們去簽了文書,再將這小丫頭帶過來,若他們還覺得十兩不夠,索就聽了錦茵姑娘的,準備個幾十兩,廢了他二人的,想來這筆買賣,更劃算。”
“是,姑娘。”
裴慕笙說罷便拉著宋錦茵轉離開,毫不擔心婦人會有旁的無賴作。
而不遠的街口,有車簾緩緩放下。
車坐著兩人,一個白鶴氅,一個戴著銀麵。
“還是沒聽著那丫頭說了什麽,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麽忍氣吞聲的話。”
沈玉鶴看著麵前的人,將手裏頭打開的幾個藥包放在一,漫不經心地挑著裏頭的藥,“說,要找人打斷那無賴的。”
“這你都能聽見?”
“沒聽見,隻是適才裴三姑娘轉講話時的型,提了這麽一句。”
沈玉鶴重新包了幾包藥綁著,想起適才從後頭瞧見的微背影,綁繩的手有瞬間的停頓,“我也沒覺得在出氣,我隻覺得忍得厲害,大抵是,有些難過的。”
馬車漸漸離開了此,車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一極快消散的輕歎。
“我給你的藥,你可往臉上敷了?”
“未曾。”
“不想好?”
沈玉鶴皺眉,不解抬眸,“要戴著這麵一輩子?”
“倒也不是。”
男子垂眸,接過藥包的手用了些力,指骨微微發白,“其實戴與不戴,如今對我而言沒有太多區別,舊人已有歸,各自安好便是。”
“......”
沈玉鶴本想刺他一句,但話到邊又還是咽了回去。
而馬車在經過某時慢了一瞬,直到拐彎離開了這條街,車夫才回掀起了一角車簾。
“兩位公子,適才瞧見了裴世子,似乎在同人巡街,側瞧著像是林家公子。”
“瞧見了便瞧見了,也不是要停了馬車同他倆寒暄的關係。”
沈玉鶴就沒放在心上,隻是聽見裴家世子幾個字,不免又想到了那個可憐兮兮的宋錦茵。
其實也不該說可憐,隻是他一時之間想不到其他,隻記得風中那抹瘦弱背影,和轉後眉目間未散去的憂愁和溫。
“可裴家世子一直在盯著馬車,小的瞧見,兩位公子在那街口停了多久,那位世子爺便在馬上待了多久,麵也算不得好。”
“那你適才何為沒提。”
“適才兩位公子是沒能瞧見小的這頭,來往不巡街的侍衛,小的哪敢開口,隻能裝作不識得貴人。”
“......無妨,也不是什麽大事。”
馬車終於遠離了這一片,車夫提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而在他們徹底走遠後,遠的裴晏舟才拉了拉韁繩,又看了一眼消失在人群中的宋錦茵,這才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十日未見,瞧著比之前在他側過得更自在。
裴晏舟冷笑。
“不是,我說世子爺,我母親好不容易說你帶我出來辦趟差,你就不能多跟我說說裏頭的門道?”
“年關前剿匪,你同聖上請旨跟著去一趟便是。”
“為何?這倆有何關係?”
林景修跟了上去,腰間玉佩還因著他的急切晃了一瞬。
“有膽子的話,閻王殿前走上一遭,足以讓你看清那些彎彎繞繞。”
“這有何不敢,總不會有你上戰場兇險!”
林景修看著前頭那道暗影,想起適才他為著旁人的停留,原本想出口的調侃被下。
這人臉不好,還是不能不知好歹地撞上去,以免引火燒。
“這天瞧著像是有些了,怕是會落雨,你可還要去河道?”
“嗯,雖不是汛期,但工部早些時候提出了加固堤防,陛下便將那納了巡視之地。”
裴晏舟說罷抬眸看了一眼天,到底是有些猶豫,讓玄一安排了人去守著宋錦茵。
若是真淋了雨,如今那子,怕是又得發上幾日的熱。
林景修默默在旁看著熱鬧,這等背地裏的關心出現在裴晏舟上,他還真是極為看。
......
天眼瞧著就了下來,風中涼意也跟著多了幾分。
宋錦茵與裴慕笙帶著帷帽踏進酒樓,冷不丁就聽見小桌上一些學子的竊竊私語。
本不理會,卻見那些人酒過三巡後,提起了葉晚秋的名字。
“那日瞧見的可不止我一個,不過說起來,那等貴,怎麽會跟一個名聲不怎麽樣的爺如此親,真是不得其解。”
“我說你們說這些,不要命了?管那些個閑事,難不人家貴瞧不上那陳家公子,還能瞧上你們不?要我說啊,有這功夫還不如好些想想,看能請到哪些貴人舉薦。”
“要是貴能瞧上我,我倒是不介意被人指指點點,反正世道不公,家中沒有權勢的,就是與貴人見上一麵都難。”
大夏朝的學子想要朝為,除了自學識,還需有貴人舉薦。
宋錦茵曾聽裴晏舟提過幾句,故而聽見這話倒也不算驚訝。
“沒有權勢,那便去貴人府上呈遞門狀,朝中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就算不能朝為,當一謀士也能施展抱負。”
“這倒是,我聽說裴家世子倒是沒收過什麽人,興許能試試。”
裴慕笙聽見葉晚秋的名字,頓時來了興趣,而宋錦茵卻把心思放到了裴晏舟的上。
他側確實沒見過多謀士,就算有,也不知最後是誰給誰獻計。
一想起幾人爭論到最後,裴晏舟給謀士出主意的樣子,宋錦茵就忍不住發笑。
適才心中的霾一掃而空,而抬眸抿之際,瞧見一道悉的影從外頭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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