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可是大事,不是一家人關起門把東西分一分就算了事。需要找有威的長輩主持，兒媳婦的娘家人也要到場,各方對分家無異議之後,簽訂分家契書,由宗族長輩作證明,方才算數。

有那私底下分了的，若自家人無異議也就罷了。若是有人覺得分家不公，可以請求重新分家。

黃炎夏有兩個兒子,且不是一個娘生的。他要分家，必須做到公平合理，否則一旦鬧起來,最後可不好收場。

黃炎夏把鎮上的房子蓋好了，大夥兒都知道他可能快要搬家了，各家都在揣測他會如何分這一片家業。

黃炎夏先找了黃知事，又先後聯係了郭家、韓家和楊家。黃知事幫著挑了個吉利的好日子，各家人都上門了。

郭家來的是郭大舅,韓家來的是明朗，楊家來的是紅蓮的阿爹和大弟弟，黃炎夏特意還把黃炎斌來了做見證。

楊氏一見這陣勢,忽然覺得自己這一房吃虧的。和紅蓮都是楊家人,憑白就了一方力量。

但這個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紅蓮都懷上孫子了。

明朗來之前，葉氏一再囑咐他，若是黃家父母要跟著老大,務必要三七分。若是黃家父母要跟著老二，不能低於五五分。最重要的，一旦跟了老二，就不能中途反悔。總不能這會子父母年輕能幹，你們跟著老二。等老了不能了，倒是要來老大家養老了。

葉氏雖然也激黃炎夏頭幾年對自家的幫助，但葉氏心裏門兒清，來自家幹活的是婿，隻要好生對婿，也不算忘恩負義。這個時候，自然是要先顧著兒婿。

三方人到了之後，一起坐到了黃家堂屋裏。

楊氏給大家上了茶水和果子，然後退出去了。分家是男人的事兒，媳婦們都有娘家人做代表。

明朗年紀最小，但眾人也不敢小覷他。

黃炎夏先開口，“三叔，自古樹大分叉、人大分家，我有兩個兒子，如今都已娶妻家，且各自有了營生。三叔也曉得，我在鎮上給他們各自蓋了一棟房。為家裏生計著想，今日請三叔來幫忙主持分家，以後讓他們各自頂門立戶開枝散葉。”

黃知事點了點頭，“既然你托了我，我就來做個見證。如今你兩個嶽家與媳婦娘家人都在，你先把你的分法給大家說一說。”

黃炎夏點了點頭，“三叔、二位舅兄，明朗，我家裏的況你們都曉得。豆腐坊是茂林親娘在世時和我一起置辦的，茂林磨豆腐的手藝如今比我還好，這是家裏的重要家業，他是原配長子，自然是要傳給他的。茂源也是我的親生子，如今在外跑車，騾子和車都傳給他。他們兄弟二人都有了飯碗，這是本，不知幾位可有異議？”

郭大舅先點頭，“妹夫分的很有道理，我並無意義。”

明朗也跟著點頭，楊老大見婿也分到了騾子和新車，也不再反對。

黃知事衝黃炎夏點頭，“既各位都無異議，你繼續說。”㊣ωWW.メ伍2⓪メＳ.С○м҈

黃炎夏從懷裏掏出一堆契書，全部放在麵前的小桌上，“這些年慢慢攢家當，一共攢了四十八畝地，我預備兩個兒子一人分二十畝地，剩下的八畝地留給兒做陪嫁。”

郭大舅看了大夥兒一眼，先開了口，“妹夫，自古分家，長子得大頭，你這裏怎地倒是不分大小了？”

黃炎夏看了明朗一眼，明朗並未說話，用沉默表示同樣的疑問。

楊老大忽然開口，“茂林不是已經分過一些地了，如今就算平分，他也是占了便宜的。”

明朗接過了話頭，“楊大叔，姐夫的地如何來的，諸位心裏都有數，還是不要提了罷。如今姐夫與黃家大娘相和睦，何苦再提以前那些子不愉快。有我姐姐在呢，姐夫的裳鞋也不用發愁，更不用穿薄鞋底了。”

楊老大被噎了一口，他口拙，且楊家理虧，更不知如何反駁。

黃炎夏看了明朗一眼，平日裏自然是客客氣氣的，到了這會子，誰不是先顧著自己人呢，他也能理解，若是明朗能一直這樣維護親姐夫，也不枉當初茂林整日往韓家去幹活。

黃炎夏又看向黃知事，“三叔，因長子要給父母養老，自古分家長子得大頭，這是應該的。但我家裏的況三叔知道，先妻郭氏不幸早逝，續弦楊氏有親生子，分家後自然是想和親生子過活。且茂源整日在外頭跑，家裏就媳婦一個人，索我們老兩口就跟老二過活。既然讓老二給我們養老送終，這五五分也說得過去。”

一直坐在旁邊的黃茂林忽然話了，“阿爹，您不與我住在一起嗎？兒子把屋子都給阿爹留好了。”

黃炎夏看了黃茂林一眼，“你們兄弟二人的屋子離得近，我住哪裏都一樣的。就算我跟茂源住在一起，我每日仍舊會去豆腐坊幹活。你阿娘不放心你弟弟，我若是把一個人丟在茂源家裏，外頭人定然談論不休。”

郭大舅問黃炎夏，“妹夫，你憐惜子，這也是人之常。隻一樣，你若不與茂林在一起，外人豈不是要談論茂林？他們小夫妻要是了不孝之人了，慧哥兒以後還如何做人？”

黃炎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三叔，大哥，為了這次分家，我真是頭發都要愁白了。茂源他阿娘死活都要和茂源一起住，我也不能強行拆散人家親母子。就算著讓和茂林一起住，在曹營心在漢，反倒起壞作用。我左右搖擺，也不知如何是好。三叔可有好主意？若是有，還請指點侄兒。”

黃知事想了想，“父母不隨長子而隨次子，這樣的事也有。若是同胞兄弟，次子給父母養老送終，長子名聲會有虧損。你們家略有不同，茂林不是楊氏親生子，你們隨茂源生活，外人也能理解。隻一樣，你對外要說是你做主分的家，把責任往自己頭上擔，再有我們這些人給你見證，不是茂林不孝順父母，而是你們自己要與次子住在一起。再者，你從錢財上多補老大一些，安一安他的心，對外也有個說頭。”

黃炎夏想了想，“這樣，我雖然主持分家了，目的是為了讓兩個兒子都到鎮上去討生活。說起來，我年紀也不是很大，還能幹不年呢。茂源，我以後與你一起生活，等你給我養老，至還得二十年。這二十年，說是我跟著你，還不如說是我給你幹活。田地你們兄弟均分，家裏的存銀你大哥多得一些，也算補償。”

黃茂源也急忙表態，“阿爹，還是給大哥多分些地吧，這些年大哥為家裏勞比我多。以後阿爹阿娘都來照顧我，大哥家裏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

郭大舅和明朗對黃茂源的這番話表示讚歎。

黃知事也點頭，“你先說說後麵如何分的。”

黃炎夏點頭，“當初買鎮上的兩塊地皮，茂林的大一些，多花了一些銀子，但他自己填了六兩，這個算公平了。今年蓋房子，茂林的院子大，花費也多一些。但茂林這些年磨豆腐賣豆腐辛苦，這也是他該得的。我昨兒仔細把賬都算了一遍，還剩一百三十五兩存銀。茂源分四十兩，淑嫻得二十兩做陪嫁，我們老兩口留十兩以後做喪葬費，剩下的六十五兩都給茂林。家裏原來的驢和豆腐坊是一起的，都給茂林。因大媳婦陪嫁了一頭牛，家裏的牛給茂源，但茂源你補給你哥三兩銀子。還有幾頭豬，先請人照看著，等過年時賣了再分，三十幾隻分兩份。家裏的家，也分兩份。三叔看這樣可行？”

楊老大吭哧了半天不知道怎麽反駁，忽然，楊氏衝了進來。

“當家的，茂源給咱們養老送終，卻還分二十五兩銀子？”

黃炎夏抬頭看了一眼，“那咱們就和茂林一起住，三七分，茂林得七，茂源得三。”

楊氏頓時又噎住了，黃炎夏一出口就掐住的七寸。

黃知事見不知規矩，低聲怒斥，“出去！”

楊氏見他發怒，立刻悻悻地出去了。

黃知事先問郭大舅和明朗，“郭家賢侄，韓先生，二位可有異議？”

明朗得了葉氏的囑咐，家業至五五分，田地是均分的，但姐夫多分了二十五兩銀子，也不算吃虧，故而搖頭，“大伯分的很好，我並無異議。”

郭大舅也搖了搖頭，“妹夫這樣分，我也無異議。”

明朗看了看黃炎夏，黃炎夏年紀並不算大，等他老到不能，至還得二十年呢。

明朗先對黃炎夏拱手，“大伯，您如今年富力強，這樣早分了家，以後若是覺得分早了，可要再次合家？”

黃知事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要黃炎夏給承諾。

黃炎夏看了明朗一眼，這個年郎，如今已經是鎮上唯一一家學堂裏的先生，將近一年的曆練，他上除了文人的書生氣，也多了一做先生的謹慎和威嚴。

黃炎夏垂下了眼皮，半晌後，問黃茂源，“茂源，我和你阿娘跟你住，你心裏到底願意不願意？”

黃茂源忙不迭地點頭，“阿爹，願意願意，我當然願意了。”

黃炎夏抬起眼皮看向他，“我現在年紀不大，你自然是願意的，等我老了不能了，到時候，你可別說你大哥是長子，該承擔長子的責任了。還有，你妹妹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以後出嫁的一應事宜，都由你來辦。”

黃茂源跑了大半年的車，也懂了許多人世故，知道自己必須給眾人一個態度。他立刻起，撲通一聲跪在眾人麵前，“三爺爺，大伯，阿爹，諸位舅舅，大哥，韓先生。我家裏本來不用這麽早分家的，因我如今出去跑車，住鄉下不便，阿爹阿娘才了分家的心。這些年，父母疼，我一直無憂無慮。如今才曉得，當初大哥小小年紀就出門賣豆腐，吃了多苦頭。父母跟著我，本來就是偏我，我定然會用心孝順父母。我在這裏放個話，不管阿爹阿娘多老，就算以後他們不能了，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著父母，妹妹的事我也不會推，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黃茂林一把將他拉了起來，“說這些作甚，阿爹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就算阿爹沒有和我住一起，咱們離得近，有什麽事招呼一聲就行，犯不著發那些誓言。”

黃炎夏聽到黃茂源的話後，心有些，他轉頭看向眾人，“諸位放心，兩個兒子都是我親兒子，我就算做不到絕對公平，也不會隻疼一個。”

明朗忙對黃炎夏拱手，“都怪我莽撞，倒讓大伯父子二人誤會了。”

黃炎夏擺手，“無妨，分家嘛，自然要說清楚，若分的不明白不白，以後扯皮更傷兄弟分。我沒多大本事，一輩子就隻有這麽些家當，該分的都分了，諸位看如何？”

眾人都不說話了，半晌之後，黃知事對黃茂林說道，“茂林，取紙筆來，既然都無異議，白紙黑字都寫清楚。”

正在寫的時候，黃茂林忽然想起件事，立刻告訴黃知事，“三爺爺，阿爹雖然不跟我在一起住，我做兒子的，總不能不管阿爹。以後，每年我給阿爹一些錢糧，逢年過節再讓慧哥兒阿娘給阿爹做幾裳，也算我做兒子的孝敬。”

黃炎夏點頭，“也行，你給我三百六十斤糧食就行。其餘的，若你以後手裏寬敞，你給我我就收著。若一時手裏短了，沒有也就罷了。”

郭大舅也了一句話，“妹夫，我說句不吉利的話，以後你們百年之後的事如何理？”

黃炎夏沉默了半晌，“若是我死在前頭，茂源，我的喪事由你大哥主持，喪葬的花費我提前留給你們，族裏人的禮錢你們平分，其餘各自親戚送的禮錢，你們各自收好。你阿娘的事由你單獨辦。若是你阿娘先走，也是一樣的。”

黃茂源急忙點頭，“我都聽阿爹的。”

黃知事手下的筆頓了一下，繼續寫字，“也好，既然都說妥當了，我就一並寫到裏頭了。”

黃炎夏並不反對黃茂林給他錢糧，大兒子給一些孝敬，也能堵一堵外人的。

既然都無異議，寫了幾分契書，黃家父子三個先後按了手印。黃知事收一份，郭家、楊家和韓家各收一份，黃家父子一人收一份。

分家的過程中，梅香一直在房裏沒出來，紅蓮也在隔壁沒出門，淑嫻剛開始逗慧哥兒玩，後來去隔壁和紅蓮說話去了。隻有楊氏，一直守在堂屋門外。黃知事生氣之後，就安靜地坐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廊簷一角，默默地聽完了全程。

也罷，二十五兩就二十五兩吧，以後跟著兒子，多幹一些就是了。茂源在鎮上有了一棟宅子，有四十兩銀子，還有騾車營生，日子也好過的很。

以後一家子真正生活在一起，可不更快活。在楊氏心裏，沒有黃茂林一家子，才是真正的家。

分家的事說妥了，楊氏去廚下做了一頓盛的午飯。梅香要帶孩子，並未來給幫忙。紅蓮剛懷孕沒多久，楊氏也不讓，隻有淑嫻給幫忙。

正事說完了，梅香才出了房門。抱著慧哥兒到了堂屋，把慧哥兒遞給了明朗。

明朗本來一幅正經樣子，忽然外甥到了他懷裏，他頓時有些手忙腳。

慧哥兒都半歲了，可以自己坐著，但還是不大穩當。而且最近因為長牙，他總是流口水。

他看了看明朗，嗯，認識。

一抬頭，發現許多人都盯著他，慧哥兒忽然有些張，立刻把左手大拇指塞進裏開始猛吸。

明朗學著葉氏的樣子輕輕顛了顛他，然後拍了拍他的後背，緩解了一下慧哥兒的張。

明朗問慧哥兒，“還認得舅舅嗎？”

慧哥兒咧笑，口水就要往下流，明朗立刻找東西去接。

黃知事哈哈笑了，“韓先生做學問可以，這帶孩子還是個外行呢。”

眾人都跟著笑了，明朗也不惱，“外甥雖然常去我家，奈何我整日在學堂，倒沒怎麽和他親近過。都是舅舅的錯，以後等你長大了，舅舅定要每天帶著你讀書寫字。”

慧哥兒繼續吃手指，偶爾咧笑一笑。

有了孩子做緩和，剛才嚴肅的氣氛頓時鬆了下來。

隔了一會子，梅香又來把孩子抱走了。

晌午，一屋子男人在堂屋吃酒，吵吵嚷嚷的，梅香隻在屋裏吃了些飯。

吃過了酒席，各人都歸家去了。

楊氏和淑嫻收拾剩菜剩飯，黃炎夏父子三個都喝了些酒，等把客人送走，各自回房歇著。

分過了家，黃炎夏也不猶豫，立刻開始著手搬家的事。

既然黃茂林單過，就讓他先搬家。黃茂林想到慧哥兒還小，先讓梅香帶著慧哥兒提前兩天住到韓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