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掌櫃走了沒幾天,黃炎夏把鄉下的幾頭豬賣了。黃家一共養了四頭豬，他賣了三頭,另外一頭請屠戶殺了,留著自家過年吃。

一頭豬殺完,上秤一稱,除掉髒，還有兩百三十多多斤。黃炎夏做主，分給黃茂林一百斤,豬大腸豬什麽的，多也分了一點給他。

黃茂林家裏隻有三口人，哪裏吃得了一百斤,黃炎夏為表公正，堅持讓他把拿回了家。

除了一百斤，黃炎夏把剩下三頭豬賣的錢分四份，三個孩子一人一份，老兩口單獨留一份。

黃炎夏雖然現在不當家了,但他的威一直都在，他說什麽，楊氏和兩個兒子都不敢反駁。

二房說是黃茂源當家,但黃茂源整日在外麵跑車,家裏還是黃炎夏和楊氏做主。黃茂源跑車掙的錢，自己留一部分，其餘都給了楊氏家用。

分過了豬，梅香去隔壁雜貨鋪買了好幾斤鹽,把都醃了起來。趁著太好，醃都掛在廊下曬，家裏的小貓小狗饞得整日蹲在下麵抬頭看。

過年的有了，梅香又自己打了一鍋糍粑。打好了糍粑之後，梅香給黃炎夏和葉氏各送了一些。

眼見著就到了冬月底，鎮上的生意越來越好，韓家油坊整日客人絡繹不絕，黃家的豆腐坊和喜饃鋪子也是生意不斷。

陳掌櫃雖然走了，但他說的話一直在黃茂源心中回。

黃茂源見老父親每天早起過來給自己磨豆腐，還要挑著擔子到各村去轉。天越來越冷，有時候下雪了仍舊要去，他頓時有些不忍心。

阿爹辛苦了一輩子，我們兄弟分家了，他還要這樣過來辛苦幫襯我。若是能收兩個徒弟，興許會好一些。

但是收徒弟哪裏是那麽容易的，近的肯定不能收，教會了徒弟死師傅，這個道理到哪裏都是一樣的。

黃茂林與梅香商議收徒弟的事，梅香也不反對，“你都能收到陳掌櫃做徒弟，可見這收徒弟也不是什麽難事，慢慢尋兩個合適的。咱們也不是那等刻薄人家，好生對人家孩子，你也能輕省一些。”

黃茂林點頭，“本地的自然不能收，外地的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找，先把風聲傳出去，有那外地親戚想學的，說不得就有人從中間牽線，且先放著，慢慢尋。”

才剛進臘月，天氣冷的滴水冰。梅香家的水井在院裏，每天早上起來，廚房的水缸裏都結了冰，隻能先去院裏打兩桶水。水井裏的水倒沒有那麽涼，黃茂林早上有時候直接打了井水就洗臉。

今年是小夫妻頭一次單獨過年，梅香想把年貨辦的更盛一些。楊氏分給的十幾隻都在院前院裏養著。裏麵有五隻公，梅香準備全部殺了留著過年。等明年開了春，再養兩窩小就是了。

還沒到臘八，葉氏來告訴梅香，蓮香的婚期定下了，就在明年三月間，明輝家的胎相也穩了。

除了明輝家的，紅蓮的肚子也快五個月了。梅香想到紅蓮以前盡心照顧自己，自己也該盡一些心意。

梅香把慧哥兒穿不下的舊裳全部找出來，挑了一些沒怎麽穿過的，又做了幾塊尿布，一起包起來，準備送到二房去。

自從搬到鎮上之後，梅香因為家裏太忙了，去黃茂源家的次數也不多。

忙是一方麵，梅香也能覺得到，自己到了二房，頗像個外人。

這一日上午，快到吃午飯的時間，黃茂林在倒座房賣豆腐，黃炎夏剛賣完豆腐回來，把擔子一放下就回去了。

梅香一手抱著慧哥兒，一手拎著一個大包袱，慢悠悠往黃茂源家裏去。

才剛出門，梅香聽見楊氏在那裏罵。

梅香大吃一驚，楊氏為了博得外麵的好名聲，家常很與人大吵大鬧，今日如何這般不顧麵竟然跳腳罵人？

梅香忙趕了過去，淑嫻站在門口，黃炎夏坐在門樓裏，楊氏在對麵罵。

梅香小聲問淑嫻，“發生了何事？”

淑嫻輕聲說道，“那一家趕車的，今天仗著人多，打了二哥！”

梅香頓時瞪大了眼睛，“什麽？誰打的？”

淑嫻看了一眼外頭，“對麵姓劉的那一家！”

梅香把孩子往淑嫻懷裏一放，又把那一包服放到門樓裏的凳子上，轉就往外走！

黃炎夏忙他，“茂林媳婦，不要莽撞！”

梅香頭也不回，“阿爹放心，我不打人！”

說完，梅香快步走到了楊氏邊，“阿娘，到底怎麽回事？”

楊氏見梅香來了，立刻跟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拉著梅香就開始哭訴，“茂林媳婦，你說，都是趕車的，大家憑本事吃飯！茂源勤快，人又老實，人家自然喜歡他了！讓誰幹不讓誰幹，雇主說了算。這老劉頭好不要臉，生意做不贏，就欺負茂源！”

梅香問楊氏，“茂源如何了？”

楊氏了眼淚，“雖沒有傷筋骨，卻鼻青臉腫的！”

梅香瞇了瞇眼睛，還沒等有所行，黃炎夏也趕了過來。

梅香問黃炎夏，“阿爹，這事要如何置？”

黃炎夏想了想，“賠禮道歉，賠醫藥費，賠工錢，一樣都不能！”

說完，黃炎夏出走到前頭，楊氏和梅香在後麵跟著，三人一起往劉家去了。

老劉頭不在家，他今兒憑著一時激憤，對著黃茂源的臉打了一拳，打過之後他也後悔了。這小子雖然憨厚，可在這街上親戚眾多，個個都不是好惹的。

老劉頭嚇跑了，他婆娘帶著幾個孩子在家裏。

見黃家來人，老劉頭的婆娘忙陪著笑臉出來了，“黃老掌櫃來了，黃太太和黃大來了，快請屋裏坐，大丫頭，倒茶！”

黃炎夏並沒有進去，“讓老劉出來跟我說話！”

老劉頭的婆娘尷尬的笑了笑，“可是不巧，今兒他要去給人拉一趟貨，這會子還沒回來呢，老掌櫃進屋坐一坐。”

黃炎夏轉坐在大門口的凳子上，“我們就不進去了，我們在這裏等老劉回來，今兒他無故打我家二小子，總得給我個代！”

老劉頭的婆娘急了，“老掌櫃，他昨兒吃了酒了，今兒早上還沒醒酒呢，整個人糊裏糊塗的，哪知又犯了驢脾氣，衝撞了你家二小子，原也不是故意的，還請您寬宏大量，饒恕這條老狗一回！”

黃炎夏輕輕哼了一聲，“我們家才搬到鎮上，我家二小子勤快老實，從不主撥人。老劉論年紀也算是長輩，不說好生提攜後輩，反倒下手打他！今兒我若是輕輕揭過，我黃家豈不了柿子，以後人人可欺！”

正說著，老劉頭回來了，後還帶了幾個人，這是他剛從老家帶回來的幾個族兄弟。

謔，看這樣子，是回去搬救兵去了！

黃炎夏立刻吩咐楊氏，“去把茂林和發財過來，快！”

梅香見對方來了四五個壯漢，立刻往旁邊站了站。旁邊的牆上立了一木，對方若有不軌，抄手就能拎起木。

老劉頭見黃炎夏帶著兒媳婦坐在門口，先陪笑打招呼，“黃老掌櫃來了，快請屋裏坐！”

他又吩咐自家婆娘，“你好生伺候黃大！”

黃炎夏並未和他說笑，直接問他，“老劉，你今兒為甚打我兒子？”

老劉頭收斂了笑容，“黃老掌櫃，你家小子也太不知規矩了，我比他去的早，他倒要搶我的生意！”

黃炎夏冷笑了一聲，“我且問你，雇主為甚不要你來挑我家茂源？”

老劉頭被問住了，人家雇主又不是傻子，誰不希挑個老實可靠的，這老劉頭一看就是個猾之輩，被人嫌棄也正常！

老劉頭也哼了一聲，“怎地？黃老掌櫃這是為兒子打抱不平來了？我老劉在這街上混了十幾年，還沒怕過誰呢！”

黃炎夏抬頭看向他，“你怕不怕誰我不管，你打我兒子，不能就這樣算了！賠禮，賠醫藥錢，賠工錢，一樣都不能！”

老劉頭斜眼看了黃炎夏一眼，“黃老掌櫃，我不過就是了他兩下，就這樣金貴不？”

正說著話，黃茂林和張發財一起來了。

老劉頭見對方也來了兩個人，但一想到自己這邊有四五個人呢，仍舊滿臉倨傲。

黃茂林來了之後，先問過事的經過，和黃炎夏一樣，堅持要求讓老劉頭賠禮賠錢。

雙方打了半天的皮子司，老劉頭忽然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你們別做夢了，老子趕了十幾年的車，今兒讓他小子要了我的強，教訓他兩下算輕的了，下回再敢搶我的生意，我打斷他的！”

梅香正站在大門邊上，聽到他這狂妄的話，一腳把劉家的大門踹飛了，“你要打斷誰的？”

對方人都愣住了，老劉頭想了想，忽然咧笑了，“謔，這就是韓家那個母老虎？夠辣，夠勁！”

黃茂林聽他裏不幹不淨，劈手了他一個子，“你吃屎長大的！”

老劉頭被黃茂林了一個子，暴怒而起，衝過來就要打黃茂林。黃茂林往邊上一閃，梅香一腳踢上去，老劉頭立刻被踢倒在地！

對方人見老劉頭被打了，一擁而上。

梅香立刻抄起手邊的木，打架嘛，打就是了！

梅香知道自己力氣太大，怕打傷了人，專挑那些人的小和屁打！

黃茂林怕被人手腳，在邊上護著，張發財護著黃炎夏。

對方有五人，黃家這邊也有四個人，雙方頓時混戰了起來！

梅香手裏有子，且姿靈活，幾子下去就打倒了兩個！張發財製住了一個，黃炎夏父子和剩下兩個人糾纏。

梅香立刻過去幫忙。

老劉頭平日裏恃強淩弱慣了，如今見自己來的幫手被黃家人打得落花流水，本來還躺在地上的他，立刻衝起來，回到廚房了一把菜刀就出來了。

他舉起菜刀，第一個砍向黃茂林。梅香早就盯著他，在他舉起菜刀的時候，對著他的手一子砸下去，老劉頭頓時覺右手跟斷了似的，躺在地上開始嚎。

他這一聲嚎，劉家人頓時都停下了手。

老劉的婆娘立刻撲過來大哭。

劉家人停手了，黃家人也不再。

雙方僵持的時候，張裏長來了。

張裏長見地上有一把菜刀，又見梅香手裏拿了一子，“這是要造反不！”

楊氏剛才一直在外圍，立刻衝過來大哭，“張裏長呀，不是我們想鬧事。我家茂源早上出門，被老劉頭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了。我當家的來討個說法，他就了一群人來打架！才剛我看的真真的，是他先進屋拿了把菜刀出來，劈手就要砍我家茂林，若不是我大媳婦反應快，這會子我家茂林哪裏還有命在！我們才搬過來，一向老實本分，何曾敢主撥人，求您給我們做主呀！”

張裏長剛才來的時候就知道了事的經過，這老劉頭可惡，黃家也不是善茬子。

張裏長先問老劉頭，“老劉，你打人家孩子了？”

老劉頭的手被梅香打了一子，這會子正鑽心的疼。梅香並沒有用力打，隻是讓他疼一疼。

老劉頭抱著手，“張裏長，您瞧瞧，我不過是了他家小子兩下，就帶著一堆人過來找事，這韓家母老虎好懸沒把我打死！”

還沒等張裏長回話，人群裏忽然傳出一個聲音，“你說誰是母老虎？”

眾人一看，是明朗過來了。

老劉頭哼了一聲，撇開頭不再說話。劉家也是大族，老劉頭兄弟多，一向不怎麽怕事。但想到這韓家母老虎厲害，娘家兄弟也有本事，這會子又有些後悔，不該衝了人來打架。

明朗先衝張裏長拱手，“張裏長，聽說有人欺負姐姐，我雖是個沒用的讀書人，也不能眼見姐姐辱。”

梅香忙過去對他說道，“我無事，你不用擔心。”

明朗把姐姐上下看了一眼，“姐姐先回去吧，這裏給我和姐夫了。”

梅香又看向黃茂林，黃茂林衝點點頭。梅香先給張裏長屈膝行禮，然後給楊氏使了一個眼，楊氏見自己這邊人也不，索跟著梅香一起回去了。

到了黃茂源家裏，淑嫻把慧哥兒給了梅香，幾個人一起往後院看黃茂源去了。

黃茂源隻是挨了一拳頭，傷得倒不重，但這一拳打的不巧，正好打在臉上，明晃晃的傷，老劉頭想賴賬也賴不掉！

楊氏氣得又在家裏罵了半天，梅香勸，“阿娘，同行是冤家，總是避免不了的，當日，我娘家不也差點被餘家死。好在茂源傷的不重，這回我們把老劉頭打趴下，讓這鎮上的人瞧瞧，我們黃家也不是隨意任人拿的柿子！”

楊氏剛才看見了梅香打架似的威風，心裏暗自咋舌，好家夥，茂林媳婦平日裏笑瞇瞇的，打起架來這樣厲害，一個人能頂三四個壯漢！

黃茂源正在屋裏歇著，楊氏不讓他出去，紅蓮在房裏陪他。

梅香把帶來的包裹打開，“阿娘，這是頭先慧哥兒穿過的服，至都有個六七新，我還做了幾片尿布，都給弟妹，總能用得上。”

楊氏想到梅香今兒維護自家兒子，立刻賠笑道，“還是你們做哥哥嫂子的有心，一直這樣照顧他們。”

梅香笑了笑，沒有接楊氏的話題。黃茂林隻有這一個兄弟，不說楊氏，兄弟二人本來關係就不差，不管平日裏如何，關鍵時刻自然要維護自家人，更別說今日黃茂源占理。

至於楊氏的那些小心思，梅香和黃茂林現在本不放在心裏。

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梅香就抱著慧哥兒要回去，楊氏想著黃茂林不在家，梅香一個人忙不開，把淑嫻也打發過去給帶孩子。

梅香回家後，抱著孩子坐在倒座房看著豆腐攤，讓淑嫻去幫做飯，上午要吃的菜都在廚房裏。

黃茂林一直沒回來，梅香也沒等他，姑嫂二人帶著慧哥兒一起吃了午飯。

等梅香睡了午覺起來，黃茂林終於回來了。

梅香問他事如何，黃茂林點了點頭，“老劉頭賠禮道歉，藥錢倒沒讓他賠，茂源的傷不重，我們把老劉頭也打的夠嗆，張裏長說雙方扯平，以後不許再提此事！”

梅香又問他，“你今兒有沒有傷？”

黃茂林笑了，“有你護著我呢，我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梅香笑著擰了他一把，“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黃茂林哈哈笑了，“沒有沒有，都好的很。有人在我小上踢了一腳，我也踢回去了。”

梅香立刻看了看他的小，見並無青紫，這才放下心來。他又問了黃炎夏和張發財，黃茂林說都好。

問過了傷勢，梅香要去給黃茂林做飯吃。

黃茂林忙攔住了他，“不用去，晌午我們一起在王家飯館裏吃的飯，老劉頭給的錢，我比平時還多吃了一碗！”

梅香又坐了下來，“今兒這一架打的好，看以後誰還敢來拿我們！做買賣憑本事，難道還比誰年紀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