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將孫逸昭周圍的人想了一遍,都沒發現什麼瞎眼婦,此事只能暫時擱置。
陸九萬他過來其實還有一個目的:“你讀過蕭太妃的詩文麼?”
“讀過啊,畢竟自古出名的才就那麼多,又難得是咱京中人。”白玉京笑道,“就算本著支持老鄉之心,我也得瞧瞧啊!”
陸九萬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疑:“你覺得,寫得怎麼樣?”
白玉京不太明白,以眼神示意說得詳細些。
“就是,最近不止一個人跟我提起蕭太妃,有的人認為寫得極好,有的人認為名不副實,你也知道的,我不看這些東西,所以,需要找點公正的評價。”
白玉京吃了一驚:“蕭太妃該不會也卷進里頭來了吧?”看陸九萬出不贊同的目,他立即抬手在上虛虛一劃,做了個閉的作,思索了會兒,他沉著道,“其實一篇文章好不好,你用不同的標準去評價,得出的結論也是不同的。”
看陸九萬有傾聽的意思,他干脆拉了椅子,示意坐下慢慢說:“比如說,古文講究平實質樸,駢文講究典雅華麗,各有各的優缺點。但是某些時候,掌握話語權的文人推崇古文,那麼寫古文的人就容易出名,世人便追求平實質樸;而駢文,則被斥為辭藻華麗,容空。反之,駢文大行其道之時,寫古文的便比較吃虧。”
“那蕭太妃?”
“正是平實質樸的那波人。”白玉京解釋,“何況在我看來,蕭太妃的優勢不在寫文,而在思辨。本遣詞造句未必多優秀,甚至可以說是,平庸。但是其文其理講究層層遞進,深淺出,有自己的思想在,對世事有著非同一般的明,這是非常難得的。如果這個人還是未出閣的子,那就更罕見了。”
“你是說,其實長于思辨,拙于寫文?”陸九萬試著去理解,“那當時的思想,在你看來,是個什麼水準?拿科舉來類比的話。”
“科舉主要是默寫以及作文,講究格式和對仗,蕭太妃如果參加的話,是非常吃虧的。之才,不亞于一府之長。”
陸九萬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就算蕭太妃參加了科舉,也沒把握殺進一甲?”
“不是沒把握,是本沒可能。”白玉京告知一個殘酷事實,“當年接連幾屆考都更喜歡辭藻華麗,文風靈的文。”
“怎麼會這樣?”陸九萬不能理解,“那文風質樸的豈不是,不太容易出頭?好歹一屆一換。”
白玉京嘆了口氣:“因為先帝喜歡,上行下效罷了。”
陸九萬出了一言難盡的神。
先帝這個人,你說他昏吧,他還真不昏,大部分時候甚至可以說是英明神武。他飽非議的地方有兩,一個是喜奢華,另一個則是優寡斷。一個帝王,一旦沾了這兩樣,在文武百看來便是罪大惡極,乃扶不起的阿斗。
趙長蒙對此總結是,他只是犯了普通人會犯的錯誤罷了,說到底,是庸,對朝政有心無力,對家庭習慣了和稀泥,對百采取的對抗手段是不上朝。
先帝一輩子活得矛盾的。他悲催之在于他分得清對錯,但他又清醒地知道他不想照著正確的做。比方說鐘岳,罵他罵得狗淋頭,但凡換個脾氣大的帝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下獄再說。先帝不,人家干凈唾沫,客客氣氣把鐘岳調到外地去,來個眼不見為凈。
因為他覺得鐘岳罵得對,他的確對莊妃重過甚,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怎麼說呢,用話本里的說法就是,清醒著墮落。
拐回正題,陸九萬七八糟琢磨了會兒,提出一個假設:“如果有個江南大儒隨便指著一篇文夸好,能不能把此人捧起來?”
“額,這個吧,不是沒可能,但是這種事也得看時運。”白玉京不太確定,話音剛落,他陡然反應過來,“你懷疑蕭太妃的文名是找人捧起來的?第一個夸的大儒是,托?”
“我沒這麼說。”陸九萬翻臉不認賬,“這是你自個兒說的。”
白玉京讓倒打一耙的作給搞蒙了,好半晌才喟嘆:“云青,我發現你有時候也,嗯,會變通的。”
陸九萬撐不住笑:“你知道你想說另一個詞。”
白玉京語氣深沉:“心知肚明,咱就不用明說了吧,我還不想挨揍。”
“彼此彼此白公爺,就跟您單純如小白兔一樣。”陸九萬給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喝了滾蛋。
白玉京從善如流一口悶,起走到門口,還是沒忍住,扶著門框回頭:“云青,你真無恥。”俄而,他又笑道,“不過我喜歡。”
天艷艷,兩人齊齊笑了開來。
無恥這個詞,分明不是個好詞,然而這一刻,兩人卻到心照不宣的快樂,大約是有種發現對方人模狗樣背后也有著跟自己一樣的小心思。他們有著那麼多差異,無論是家世還是,甚至連對人對事的觀念都截然相反,但偏偏是他們湊了一對,一直在磕磕絆絆試圖互相遷就著往前走,搭伴走過一段看不到未來的歧途。
他們甘之若飴。
白玉京想,他大概一輩子都遇不到這麼合眼緣合心意的姑娘了。
清風送來桂花香氣,他著近在咫尺的姑娘,突然想給一份安定。他說:“云青,說點認真的,之前咱們住過的那小院,回頭我讓人改到你名下,你空去趟衙門簽個字。”
“不用,那太貴重了!”
“嗨,藏之,就講究一個。你說那麼多人都知道了,這小院在我名下算是作廢了。你若不收,我也得掛出去賣。留著唄,就當是,咱倆的好回憶,對吧?”白玉京努力說得輕描淡寫,可最后還是泄出一傷。
薛諒是橫在兩人心頭的一刺,懸在兩人頭頂的一柄刀,兩人不知道意外與歡喜誰先降臨,素日相中,不約而同選擇了逃避。
可問題依然在的,他們總要面對。
陸九萬著他,提起一抹有些難過的笑,沒說接,也沒說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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