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說到做到，等第二日李策下朝回來，他便詢問道“你婚后，去藩地嗎？”

李策并沒有坐，他似乎有些心事，拔地站在殿，看四周的窗子都關著，親自去開窗通風。

“這要等父皇恩賜封地。”李策道。

李璟這才想起李策還沒有封地，他得意道“本王十四歲開府建衙，父皇便賜了封地。等我好了，去跟父皇說說，讓咱倆的封地挨著，在邊界蓋一座王府，咱們住一起。”

就藩的皇子離封地，無召也不能回京。

“你來安排便好。”李策站在窗前的里，轉頭看向李璟，道，“你那時娶妻，是怎麼得到博陵崔氏認可的？”

李璟的妻子崔錦兒，出博陵崔氏，乃世家大族。

“還需要他們認可嗎？”李璟的傷口正在結痂，反手抓撓著，不屑道，“本王份尊貴，長得又比二哥帥，他們上趕著要結親。對了，李琛也投去名帖，當然被拒了。”

李策不知道這段往事，李璟又自吹自擂了好幾句。

原來當初李琛和李璟同時向博陵崔氏求娶嫡，他們選了李璟。

“你問這個作什麼？”李璟奇怪道，“安國公府還能看不上你嗎？”

“那倒沒有，”李策清雅地笑笑道，“伯母請我去用飯。”

“去吧去吧。”李璟對他揮手。

“我沒時間準備禮。”李策又道。

李璟立刻警覺起來，他坐起大喊道“我的庫房干干凈凈！”

李策甚至都沒有厚著臉皮求他，只是喚了一聲“五哥——”他同別人說話，聲音總是疏冷。可是同李璟說話，總自然流出許多兄弟間的誼。

李璟無奈地躺倒下去，像被人按住了發怒的機括，用氣若游的聲音喚道“管家，管家在嗎？去，陪著楚王去庫房一趟。”

管家在殿外應聲稱是，李璟罵道“怎麼今日耳力這麼好？”

不等他罵完，李策已經大步流星向庫房走去。管家跟在他后，倒像是李策的仆從。

李璟“呸”了一聲道“等著吧，早晚要連本帶利，搶回來。”

葉長庚不在京都，安國公府比平日安靜許多。

因為是家宴，葉也陪著他們一同用飯。葉給李策介紹，哪一盤菜是姐姐燒的，哪個餞果脯是姐姐親制的，眉宇間充滿激賞。

“姐姐的廚藝的確很好，”李策道，“特別是幾樣果子。”

> “你喜歡吃哪樣？”葉問，桃花眼中閃狡黠的笑。

“桃。”李策道，“安國公府善制桃，京都百姓都知道。”

“桃是吧？”葉抬手把一整盤桃都拿走，高高舉起，笑道，“我自己全吃了。”

李策也不去搶，修長的手指著半塊果子，抬頭乖順道“那便給吃。”

那模樣既滿含呵護，又藏著委屈。

葉嘻嘻笑起來，卻被葉夫人喝道“放下！不準欺負楚王！”

葉夫人一邊說，一邊拿起桌邊的團扇，拍向葉額頭。

“母親……”葉躲閃著撒道，“你怎麼凈向著外人？”

葉夫人道“楚王可不是外人，他小時候住在山里，不像你吃遍了全京城。你可不能跟他搶吃的，這是欺負人。”

葉撇道“他住在山里，也有一堆人伺候。怎麼聽母親的意思，他是摘果子吃的野猴子？”

葉掩而笑，打圓場道“妹妹快放下，后廚還有，足夠你們吃。”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完了午飯。離開前，葉又給李策打包了一盒桃。

昂貴的金銀花紙盒很致，用麻繩捆綁，貴而不奢，平添幾分野趣。繩子和紙盒中間還夾著一張描畫“福”字的紅紙，字飽滿流暢。

“多謝。”李策道。

葉含笑退到一邊，道“吃完再來家里拿。”

家里……

李策的心像掉在棉花上，低垂的手指輕輕了葉的袖。

穿著牡丹紋藍地蠟纈絹紗，輕薄的布料過李策的手心，那麼真實。

葉已經離開，葉抬起雙手，箍住了李策的脖頸。

“你可從來沒有從家里拿走過東西，”瞇眼笑著，問道，“老實代，是要送哪個小妖？”

李策抿笑笑，刮了一下葉的鼻子。

“不準胡說。”他警告道。

“快讓我搜搜，”葉的手指順著李策的襟下移，掏進他袖中，假意翻找。“快住手，”李策把攔腰抱起，像

從地里拔出一棵蘿卜，又垂直栽到一邊，“等下我要去見一位長輩，別把衫弄了。”

葉不滿地揪住他的腰帶，拉向自己。

“真的是長輩？”問道，“你前日還滿臉黑灰見過圣上，那人比圣上還要嚴苛？”

李策任葉拉著腰帶，忽然搖了搖頭，邊散開一縷壞笑。

“我不去了。”

他放下桃走近葉，膝蓋抵著葉的，葉下意識向后躲避，李策已經抬手攬住的腰，低頭緩緩道“你既已拉著我的腰帶，就沒有不寬解帶的道理。左右你我婚期臨近，不如就把世俗家規拋諸腦后——”

他深深看著葉，頭微，語氣低沉又繚繞意，的向葉的鼻尖。

“你要干什麼？”葉聲音發，在說話的間隙，甚至左右看，確認屋沒有別人。

“五哥要有孩子了，”李策把的拉近自己，直到覺到砰砰跳的心臟，才附耳道，“我也想要。”

葉只覺渾麻，像是遇到火焰的柴火，一瞬間燃燒起來。松開李策的腰帶，推著他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山里的野猴子果然嚇人。你快走吧，去見誰都可以。”葉語氣，反而更加人。

“我不想去了。”李策再次強調道，“反正腰帶也松了，服也了……”

不等他說完，葉便使勁兒勒了他的腰帶，繼而退后一步，臉頰通紅向院跑去。

跑到門口，不忘了回頭對李策吐了吐舌頭“野猴子！”

“野猴子要上山啦。”李策笑著應。

葉已經跑走，李策認真地整理衫，束發冠，提起那盒桃，向外走去。

青峰正等在外面，李策抬腳步馬車，肅然道“去青崖觀。”

長安城北不遠，坐落著一座道觀。

相比京城外那些金頂輝煌、規模宏大的寺廟道觀，這一座實在很不起眼。

道觀距離道很遠，正殿只有三間，后面有幾間挨在一起的寮房，供在此修行的道人居住。

院墻很矮，一棵桃樹艷地披著一紅。

李策的馬車剛剛停穩，風吹樹，桃花飄落在他的肩頭。

他輕輕叩響道觀的門，溫聲道“鄙

人前來拜訪青云道長。”

青云道長，葉的父親。

今日下朝時，燕云來報，說查探到青云道長來京，就住在城外。

李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告訴葉。

他先來拜見，有些事，也好問清楚。

道觀靜悄悄的，但是門沒有鎖，輕叩之下，“吱吱呀呀”打開，出能容一人通過的隙。

門很破舊，下緣甚至長滿青苔。李策把門推開些，側進去。

“殿下……”青峰追上來，被李策用眼神制止。

青峰還是有些擔憂，踮腳看看里面。

道觀靜悄悄的，除了殿前香爐里有幾快要燃盡的清香，看不出有人生活的痕跡。

跟京都的繁華喧鬧天壤之別，這里破舊、靜謐，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李策走進去，穿過供奉三清尊神的大殿，見有道在后院打掃庭院。他沒有問路，徑直走到最深的寮房，在屋外定了定神，見門開著，便抬步而。

有一位道長，正端坐幾案前，看著面前的棋盤，陷沉思。

李策在他面前抱拳拱手施禮。

抱拳拱手，這是道教的禮數，意為負而抱，懲惡揚善。

他施禮道“福生無量天尊，晚生見過青云道長。”

葉羲沒有說話，仿佛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面前的李策。

李策并不覺難堪，他恭敬地看著葉羲，從他的臉上，看到他三個孩子的影子。

葉長庚的骨相，葉的白皙，以及葉的桃花眼。

不知道哪個孩子傳了他的格，是開朗豁達的葉長庚，還是謹慎小心的葉，更或者是葉……

李策胡想著，葉羲仍然沒有開口。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見葉羲正在自弈，棋盤上黑白兩軍戰，戰況慘烈，膠著而又各不相讓。

李策俯，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

葉羲眉心微蹙，似乎要怒，卻突然坐直了些，眉心微微舒展，開口道“坐。”

李策掀袍而坐，等著葉羲的下一步棋。

無論他準備如何翻云覆雨，李策只求兩件事。

百姓安，得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