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回到小院，青峰和林鏡也回來了。

同李策一樣，他們一無所獲。

“晉州府衙找過，鄭節度使臨時下榻的府邸也找過，沒找到葉郎中。”青峰抹一把臉上黏糊糊的汗水，有些著急。

林鏡卻是一言不發，冰冷的臉頰有些蒼白。張，仿佛繃著一弦。

“葉郎中應該是去了晉州府衙，”李策道，“找不到人，就去找他的馬。”

“找了，馬棚里沒有。”青峰也意識到事非同小可。

“那就去晉州府圍墻外找，”李策思索片刻，目銳利道，“你們去找人，同時攜帶本王腰牌，封鎖城門，不準任何人進出。”

話音剛落，林鏡已經轉離開，作依舊很快。

青峰呆呆地追出去，一面跑，一面“你是屬兔子的嗎？”

青峰跟著李策做事，一向最為得力。怎麼如今來了個林鏡，頓時把他比下去了。

“不是，”林鏡在奔跑中漠然回答，“卑職先去城門。”

晉州形勢嚴峻，平日只打開一座主城門。

林鏡亮出腰牌，城門重重關閉。

“這位爺，”城門小心地恭維道，“您盡管去忙，卑職等一定小心把守。”

林鏡卻并未離開。

“記檔。”他抬手道。

林鏡守過多年城門，知道記檔的重要。

城門雖然已經關閉，但今日出去了什麼，他得看一看。

這里的記檔簡單潦草，頗有些糊弄。林鏡細細翻看下去，指著最后一列道“剛剛出去的這兩輛馬車，是一起的嗎？”

“一起的。”城門有些驚訝林鏡能看懂記檔，忐忑答。

林鏡點頭，再問“男的的？多人？帶些什麼？姓名這里為何空著？”

城門訕訕地把林鏡拉到一邊，低頭道“他們拿著晉州府的通行憑信，自己人，沒查那麼細。”

林鏡沒有質疑或者責備，他看向城門外，按腰間的短劍，只思忖片刻，便借了一匹馬，向城外奔去。

城外有兩撥人馬。

鄰城門五里，駐扎著河東道府兵。一萬余人，以花型布陣，有騎兵、弓手、弩手和戰鋒隊等，營帳整齊、裝備良、軍紀嚴明。

往南去，距離黃河邊不遠，散地分布著一些帳篷。

帳篷并不全是軍制的，有些就是用破木板靠著樹，隨便一支，上面蓋些碎布，遮風避雨。更簡陋的，挖個地坑，就算是住了。

的不僅是營地，還有兵。

這都是些什麼兵？軍服整齊的最多幾百人，其他人穿得七八糟。老的老，小的小，甚至還有穿梭送飯的婦，和哇哇

大哭的孩子。兩個人在軍營邊聊天，聊的是城南城北，哪家豆腐更便宜。

林鏡遠遠上一眼，便知道是州校尉彭金銳的人。

彭金銳在此扎營，一方面是給晉州刺史添堵，一方面也是迫晉州盡快破案。

這些日子，到都傳言，說臂張弩是太子李璋放在這里的，晉州府衙的囚犯也是他殺的。

皇子犯法與民同罪，彭金銳堵住黃河，希冤上達朝廷，為兒冤。

朝中不是在審太子案嗎？不能殺人償命，他們決不罷休。

林鏡微微搖頭。

那些騎在百姓頭上的人，誰會真正在乎百姓的死活嗎？他在長安城茍活十幾年，只有一個人，把他當人看待。

離開京都這麼久，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也就只有，不把太子或者魏王，放在眼里。

林鏡不能回去幫忙，他憂心忡忡，一心只想找到葉長庚。

千萬，千萬不能出事。

他深吸一口氣轉，正此時，聽到州兵營里有人喊。

“聽說了嗎？兵部不服大理寺判決，要翻案了！”

一語驚起千層浪，人群向某靠攏，一個人從河邊跑來，林鏡跑過去，甩了他一的水。

“翻案是什麼意思？”

“不罰太子了？”

人們糟糟地問著，林鏡混其中，低頭過去。

“你們沒有聽說嗎？”破舊的糧車上站著一個男人，窄眉小眼，四十來歲，留著短須，晉州口音，義憤填膺道，“兵部作梗，要給太子翻案，要重審，要把太子放了！可見太子的命是命，咱們的命不是命啊！”

“不能讓兵部得逞！”有個百姓振臂高呼，“咱們要到京都去，要告狀！太子無德，罔顧律法，殘忍嗜殺，兇殘可怕，我們要為親人冤！要求圣上廢黜太子！”

林鏡神冰冷，微微低頭。

這百姓會的詞語也太多了些。

他小心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假裝是被緒激的百姓出去，向后走。一轉，迎面卻見到一張悉的面孔。

燕云穿藍布短褂，頭上圍著老百姓汗用的手巾，一臉木然，卻跟他們一樣舉著手喊，在人群中來去。

“燕大哥，”林鏡近燕云，搖頭道，“這里危險。”

燕云憨憨一笑，并不把四周的兵士百姓看在眼里。

“奉我們家主人命令，回京一趟。”

燕云的主人，自然是李策。看來林鏡剛走，李策便差遣燕云回京。

州兵馬攔在道上，如果想回京，必要穿營而過。

他們只打了個照面，燕云便繼續向人群深去。

林鏡明白過來，此時州兵馬的頭領肯定都在這附近。燕云是在趁機尋找通行令牌。

他想上前幫忙，但頃刻間，已與燕云隔了數丈遠。

不必懷疑，燕云一定能完任務，而他的任務，還遠未完。

未來的大舅哥丟了，李策卻似乎并不慌張。

林鏡不知道他這種從容鎮定是假裝的，還是算無策，知道該怎麼辦。

“要不要搜城？”一向只等著服從命令的林鏡，忍不住詢問。

“不用。”李策道，“應該已經出城去了。”

“那就搜城外？”青峰跑了一圈，只牽回一匹馬。葉長庚的馬匹打著響鼻，抬頭夠楊樹上新長出的葉子。

“不用，”李策再次拒絕道，“那些人應該是要拿他換什麼東西，葉郎中暫時沒有命之危。”

聽聞此言，林鏡把州兵馬的事說了。他只簡述況，并不做出判斷。說完了抬起頭，一雙冷冽的眼睛無遮無攔地看著李策，等他的回答。

“那些人要，”李策道，“走，去晉州監牢！”

距離晉州監牢不遠，是河東道節度使鄭奉安，在晉州的別院。

晉州城門關閉前，一隊護衛前后拱衛著四輛馬車，進晉州城。這一隊人馬穿城而過，停在鄭奉安別院前。下人卸掉門板，把第一輛馬車接進去。過了角門，馬車停下，兩個婆子搬著小凳子放在馬車前，攙扶車里的人下車。

下車的夫人長得實在不算好看。

皮不僅黝黑，還長著幾個疙瘩，看起來凸凹不平。眼神倒算清澈，但眉稀疏、睫又短，塌鼻梁，厚，只消看上一眼，便會讓人下意識避開視線，擔心冒犯到。

婆子放下小凳子，沒注意到地面凹凸不平。夫人抬腳踩在凳子上，起時差點摔倒。

那婆子連忙跪地請罪，夫人倒是不惱，安道“快起來！這座院子太久沒住，我都忘了道兒不平了。”

剛下馬車，便見一人迎出來，正是河東道節度使鄭奉安。

“你怎麼來了？”他似乎很意外，“孩子們呢？”

“孩子們留家了。”這位下車

的夫人正是鄭奉安的妻子，魯輕云。

鄭奉安家境貧寒朝中無人，是因為迎娶魯輕云，得到魯氏族人提攜，才平步青云，三十幾歲，便坐上了河東道節度使的高位。

他生得高大俊，卻娶魯氏丑妻。

若以常理論，這樁姻緣虧了。但也有許多人說，只要夜里關上燈，娶誰都一樣。娶了魯輕云，好過娶沒本事的窮家。

總之，鄭奉安在眾人眼中，是個吃飯的貧家子。

鄭奉安被說了十幾年閑話，早就不怎麼在乎。他扶住妻子，帶向院走去，低聲音問“是有什麼急事嗎？”

“有，”魯輕云嘆了口氣，子有意倚靠鄭奉安，說道，“我聽說臂張弩的案子扯到太子，皇帝重魏王，讓他協理朝政了。”

“是這樣。”鄭奉安沉沉點頭。

“那會不會廢黜太子？”魯輕云抓住鄭奉安的胳膊，“會不會晉封魏王為太子？”

如果是那樣，魯氏一族將更添尊貴。

“這還不好說。”鄭奉安道，“楚王在此審案。我第一次見他，便知道他是聰明人。晉州局勢復雜，你不該來。”

“我來這里，就問你一件事。”魯輕云道，“河東道節度使這樣的兒，夠嗎？”

兩人已經走進正屋，跪坐在梅蘭竹壁畫前，魯輕云跪坐得很端正，神也很鄭重。

“什麼夠不夠？”鄭奉安莫名其妙道。

“這個夠不夠？”魯輕云道，“當初你娶我，也是委屈了你。如果覺得這個夠了，咱們就——和離吧。”

一開始，的語氣還算平和。到后來哽咽起來，每個字都說得費力。

鄭奉安怔怔地看著妻子，蹙眉道“你昏了頭嗎？”

魯輕云低下頭，淚水“啪嗒啪嗒”掉在幾案上。

“族里來人，”哽咽道，“說你不聽安排。這些年你聽他們安排太多，這一次我不知道又安排你做什麼，但我不傻，知道這事兒不容易辦。”斷斷續續道，“如今形勢險峻，你若不想辦，不如就同我和離，也免得被他們威脅。”

鄭奉安看著妻子，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

“他們……”鄭奉安猶豫著，還是告訴妻子真相，“他們并不信任我，只給我一件事。”

“夫君可以不說。”見鄭奉安俊的五都要橘子，魯輕云心生不忍。

然而鄭奉安沒有瞞著。

“他們希楚王死，至于怎麼讓他死，方法手段，我已經考慮周全。”

……